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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巨眼睁开的一瞬,我听见自己颅骨里“咔”地一声——像有枚被遗忘的锁扣,被谁亲手拨开。

绿光暴涨,平台边缘次第亮起一圈灯龛,每一盏灯里都燃着黑色火苗,无风却猎猎作响。火光把胖子的脸映成蜡黄,他退后半步,枪口已经抬起:“天真,那不是你!”

我知道。瞳孔里映出的“我”依旧笑着,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比常人少一半的牙齿——齿缝间是细细青铜丝,像傀儡的拉线。他抬手,对我做了个“过来”的手势,指尖每一节骨节都嵌着倒钩,寒光闪得像斯卡巴的虫足。

闷油瓶横一步挡在我前面,黑金古刀出鞘半寸,刀背贴着手臂,像一道收敛的雷。他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别看他。”

可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闷而远。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耳畔忽然响起潮水般的——

“咔嗒、咔嗒、咔嗒……”

是齿轮。

青铜巨眼的巩膜内翻出无数细小轮齿,一环咬一环,带动整只眼珠缓缓内陷。平台中央裂开十字缝,向下折叠成一座旋梯,深不见底,梯级是暗红色骨质,像被风干过的海龟腹甲。腥味涌上来,我立刻辨出——鲛人膏。张家古楼顶层那盏长明灯里,也点的是这味。

“下去。”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换了音色,这次是我自己的,却带着广西巴乃的口音,“吴邪,你早晚得知道自己是什么。”

胖子骂了句娘,掏出冷焰火往下一扔,火光滚落,照出旋梯尽头是一面镜子——或者说,像镜子的东西。镜面水波起伏,倒映出我们三人,却少了影子该有的黑色,反而白得刺眼,像底片。

闷油瓶收刀,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他第一次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别承认。”

我还没来得及问“别承认什么”,平台猛地一沉。整只青铜眼像活物吞咽,把我们三人连同骨质旋梯一起“咽”进腔体。黑暗合拢的最后一秒,我看见那只“我”的影子从镜面里探出手,指尖穿过水银般的屏障,对我比了一个——

抹脖的动作。

……

坠落过程被无限拉长。我听见自己心跳被拉长成低频鼓点,血液像滞塞的泥浆。黑暗中,有冰凉的东西贴上我的后颈,细若发丝,却带着金属的锐——是青铜丝。它们从四面八方游来,顺着领口、袖口、裤脚钻入,像寻找插槽的钥匙。所过之处皮肤隆起细小丘陵,我能清晰感到每一根丝线在皮下游走,最后齐齐汇聚到左胸——那个早已愈合的枪伤疤痕。

“噗——”

一声轻响,疤痕裂开,却没有血。青铜丝在我体内打结,像给某具年久失修的傀儡重新穿线。剧痛来得突兀又短暂,紧接着是麻木,仿佛灵魂被轻轻提出体外,悬在上方冷冷俯视:吴邪的身体正被折叠成胎儿姿势,脊柱反向弓起,喉咙里发出“咯咯”齿轮咬合声。

我想喊,却听见自己嘴里吐出的第一句话——

“张起灵,你又迟到了。”

声音不是我的,是广西巴乃的口音,尾音带着蛇一样的嘶气。

黑暗骤然碎裂。

我们重重摔在实地。我第一时间去摸胸口——疤痕平整,仿佛刚才的裂口只是幻觉。胖子在不远处干呕,闷油瓶单膝跪地,手背青筋暴起,像刚把什么生生摁回刀鞘。

我抬头,看清了所处之地——

一座倒悬的“格尔木疗养院”。

所有建筑构件上下颠倒,天花板朝下,地砖朝上。走廊尽头仍是那道熟悉的三重铁门,只是门牌数字倒写:517。

“走错了?”胖子喘着粗气,“这不是咱们刚跳下来的层数?”

闷油瓶摇头,目光落在走廊两侧——原本该是病房窗户的位置,此刻嵌满了一人多高的“茧”。半透明膜壳里,灌满淡金色液体,每一只茧中都悬浮着一个人形,脸被泡得发胀,却仍能辨出五官:全是“我”。

不同年龄段的吴邪。

七岁的我,额角贴着纱布;十九岁的我,脖子还有蛇沼鬼蜮留下的勒痕;二十八岁的我,左肩缺了一块——那是墨脱雪山被康巴洛人撕走的肉。他们闭目蜷曲,脐带般的青铜丝从肚脐伸出,汇向走廊尽头,像一束束被倒吊的灯芯。

“克隆?”胖子声音发虚,“还是复制人?”

“不是。”我听见自己嗓子发干,“是‘蜕’。”

张家古楼密档里有过一句隐语:

“蛇母遗蜕,可载记忆;人若自蜕,可换前尘。”

意思是,只要找到合适的“壳”,就能把一个人的全部记忆与命运整体移植——像蛇蜕皮,旧皮留下,新皮继续。

而这些“我”,就是一次次失败的“蜕”。

每一次失败,都留下一具空壳;每一次空壳,都在等待下一次“我”的到来,好把残缺的记忆补全。

“所以……”胖子舔了舔嘴唇,“他们养了你这么多次,就为挑一个最‘合适’的?”

我没回答,目光落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病房门口,站着一个人。白t恤,连帽衫,背着黑包,背影瘦削。

那是又一个“我”。

他缓缓转身,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尖对准自己太阳穴,冲我咧嘴一笑——

“别承认。”

下一秒,刀尖没入头颅,却没有血。整个人像被戳破的水泡,“噗”地塌陷成一张薄薄人皮,轻飘飘落在地上。人皮面部空白,五官处只剩五个孔洞,像等待重新绘制。

闷油瓶忽然冲出去,黑金古刀划出一道弧光,将那张人皮挑起,反手掷向半空。刀锋一震,人皮碎成无数磷光粉末,粉末聚合成一只虚影巨眼,与刚才青铜巨眼一模一样,只是瞳孔里倒映的——

是闷油瓶自己。

“走!”他第一次怒吼,声音在倒悬走廊里滚出雷鸣。

胖子拽着我狂奔,三人冲过最后一道铁门。门后不再是病房,而是一座圆形井道,井壁嵌满青铜齿轮,转速越来越快,齿轮缝隙间透出暗红血光。井底深处,有铁链拖动的巨响,像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拉上地表。

我最后回头一眼——

那些“茧”中的“我”,同时睁眼,齐声开口,声音汇成重叠回响:

“吴邪,别承认。”

“一承认,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铁门轰然闭合。

我们纵身跃入井道。

耳畔只剩齿轮咬合与铁链狂舞,仿佛整个罗布泊都在这一刻——

开始蜕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