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乌斯国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城长乐宫。丽妃一踏入自己主宫后,不再强忍着泪水,缓缓走到梳妆台前,一坐下便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今早一同出门的主仆三人,此刻只有二人归来。
一进门,丽妃的贴身宫女听雪,便将房内伺候的宫女们都赶了出去。
门一关,她急忙跪在只顾哭泣的丽妃面前,连连叩头:
“娘娘,您快去寻皇后娘娘做主吧。奴婢担心迟了,绿萼姐姐会承受不住那些阉人的酷刑,被那些卑鄙小人屈打成招,届时娘娘恐怕真的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啊!”
听到忠仆的劝告,丽妃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抬头间,她瞥见镜中自己那已显衰老的面容。虽尚存几分姿色,却终究难以与青春靓丽的鲜嫩面孔相媲美。
“没用的……听雪,你不明白,没用的……”
‘陆郎啊陆郎,你好狠的心啊!’
她与陆郎同床共枕多年,她的性情如何,是否真的刁难了云贵人,这些都不重要。
陆郎是要踩着她的脸讨好那些年轻小姑娘啊!
“红颜未老恩先断,恩先断……呜呜呜……”
听雪见主子又用手帕掩面,哭着伏在桌上。她无奈地从地上起身,伺候了一会儿。
借着出门打水之机,她唤来两个贴身伺候的宫人,吩咐了几句,让二人在门外守候,随时听候主子传唤。
她则站在门口,左思右想,跺了跺脚,回屋提起一篮子物品,步履匆匆地走出长乐宫。
坤宁宫月华门,听雪在门口稍候片刻,便有小宫女引着秋月姑姑朝她走来。
“我听小翠讲,你有要事寻我?这会天色尚早,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不好好伺候丽妃娘娘,这般四处乱跑,日后如何能管束好小宫女们。”
“姑姑,求您救命!”听雪涨红着脸,二话不说直接朝秋月跪下。
“成何体统,快起来!”秋月拽着听雪踏进月华门,拖至西侧殿耳房,命人守门,方沉下脸怒斥道:
“如今本就不太平,你行事如此急躁没规矩,若让人抓住把柄,就算是你家主子也难护住你!”
“姑姑,奴婢实是没办法了。恳请姑姑,大发慈悲,救绿萼姐姐一命!”
听雪说完又欲下跪,却被秋月一把扶住:
“别跪了,究竟发生何事?速速说清楚!”
“今早绿萼姐姐好不容易劝得娘娘愿出门散心。岂料在御花园偶遇柳贵人、瑶贵人和云贵人。”
“柳贵人或许是因为之前分浮光锦的事心怀怨怼,一见奴婢主子,便以下犯上骂奴婢主子……”听雪此刻想来心中仍愤懑难平,但那些话委实不堪,她实难再复述一遍。
“无论她们以前是何身份,而今都是宫里娘娘,你莫要背后妄议主子,如实道来!”
“姑姑,奴婢没有撒谎,奴婢若撒谎,便教奴婢入那无间地狱,世世受那拔舌之苦……”
听雪急得连毒誓都发了出来,然其话音刚落,便被秋月截断:
“好了,说正事!”
“那柳贵人骂主子养女不教,坑害陛下,终日只会以色事人。而今色衰,陛下都不去长乐宫了,还天天霸占好东西,不知是要打扮给谁看。应该早点让出妃位,出宫去庙里为自己女儿赎罪。”
“放肆!”
“绿萼姐姐气不过,上前护主,那柳贵人竟敢直接动手。绿萼姐姐欲躲避,不知怎的竟撞到云贵人。云贵人当时摔倒在地,身下见血了。”
“见血?!”
秋月脸色大变,听雪声音渐渐小了些:
“而后陛下驾到,二话不说便命人将绿萼姐姐拿下,打入掖庭狱。”
想起华帝当时的面色,听雪惶恐且忧虑地趋前,紧紧攥住面前人的手:
“姑姑,绿萼姐姐绝非有意加害云贵人。那柳贵人竟敢当着陛下之面,污蔑主子指使绿萼姐姐,蓄意谋害她们。”
“奴婢主子绝不会做这种事!秋月姑姑,您是知道奴婢主子的,奴婢唯恐绿萼姐姐被屈打成招,还望姑姑禀报皇后娘娘,为奴婢主子做主啊!”
“事我已知道了,你且先回去伺候好你家娘娘。”
秋月面色凝重,宽慰数句后,将人送出月华门。她刚转身,目光轻移,正巧瞥见耳房门口,听雪提来的篮子正放在地上。
揭开篮子上的布盖,看到里面黄白之物,秋月又好气又好笑地唤来小翠,命小翠追上听雪,将东西归还。
小宫女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一瞧见听雪,便喊住人将东西塞回听雪手中。
听雪推辞着不肯要,让小宫女带回去,两人推搡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忽地从她们身后响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雍容华贵的瑞王世子,正欲来坤宁宫拜见自己的外祖母。
……
“你说什么!风儿秽乱后宫被陛下逮了个正着?”
待王皇后赶至华盖殿,一入殿便瞅见自家外孙,如泼皮般坐在地上,指着站在华帝身侧捂着脸啼哭的女子骂道:
“外祖父,你偏心得紧!如此丑陋的女子,连我十分之一的姿色都不及。小风我只要那天下第一的美人,岂会看得上这等庸脂俗粉!”
“休要胡闹,快起来!”向来自持威严的华帝,此刻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满是对自家熊孩子的无奈,想打又舍不得的纠结。
“我就不起来!就算哪天我眼瞎,真看上了谁,外祖父您又不是小气的。小风要的,只要一句话,外祖父肯定会赏给我的。我哪里需要偷偷摸摸地去强迫谁!”
“这女子一看就没安好心,肯定看我长得好看,想赖上我。外祖父你不为我做主,还凶我,小风就躺在这里不起来了!”
“怎么,你还想让满朝文武百官给你评评理?”华帝气笑了。
“哼,有何不可,有眼睛的一看就知道我长的比她好!”
“混账!”
“小风,别胡闹!”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同时响起。
“梓童,你怎么来了?”华帝放开搂着的宠妃,瞥了海公公一眼,上前迎上王皇后。
“我若不来,怎知陛下这里这般热闹。”王皇后嘴角含笑,看也不看华帝身旁的年轻妃子一眼,搭上华帝伸过来的手,轻声细语地温柔说道:
“小风性格是有些顽劣,但他从来是个赤诚有孝心的好孩子。陛下,你上次说头疼,小风还专门去跟吴太医学了点手艺,说练好了就亲自来给您尽孝。”
“皮猴儿,还不起来,给你外祖父认个错,磕个头。这小妹妹是……”
一旁的海公公连忙插话道:
“娘娘,这是陛下新封的李贵人。”
“李贵人,受惊了,传我懿旨,将乌斯国新进贡的金缕绡和百越国进贡的孔雀罗赏给她罢。”
“不必了。”华帝瞪了海公公一眼,头疼般扶住额头。一双虽保养得当但已不再白嫩的手恰到好处地为他按揉。
华帝闭着眼睛,边享受着发妻的服侍边冷漠地吐出冰冷的话语:
“今日的事,都给朕烂到肚子里,朕不想再听到关于瑞王世子任何风言风语。海公公,将人拖下去。”
一旁偷偷抹泪的李贵人还没回过神,便被海公公安排的侍卫压着往外拖,她刚想问为什么,声音还没发出来,嘴巴就被提前封住。
殿内众人都似见怪不怪了般,一点也不惊讶华帝的善变与绝情。
顾鸣风起身老老实实认了个错,虽然他一点也没自己错了的自觉。
“一天天没几个顺心的,本来看着年纪小不想与她们计较,反倒让她们滋生点不该有的心思。哎,还是不如你们贴心啊!”
“陛下只会说些好听的哄我们。丽妹妹又是哪里惹到你了?我听说她眼睛都哭肿了。”
“你是来替她求情的?”华帝突然睁开眼睛,神色愠怒。
“这是怎么了?”见华帝脸色不对,王皇后对下首欲开口的顾鸣风,使了个闭嘴的眼神。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知道,她差点谋害了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