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他轻轻拉开一条门缝,透过那狭窄的缝隙向外窥视,目光在四周快速扫过。确认没有危险后,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快速闪出,迅速消失在陋巷的阴影里。
离开小院后,他又在雍城曲折的街巷里绕了几圈,时而佯装欣赏街边的小物件,时而混入人群中,观察着身后是否有可疑的跟踪者。
直到确认万无一失,他才朝着那家新开的邯郸糕饼铺子走去。
这家铺子的生意看起来还不错,门口不时有顾客进进出出。
他站在铺子门口稍作停留,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见没有异常,这才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当嫪隐提着精致的食盒,带着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回到蕲年宫后,恭恭敬敬地将还带着微温的栗粉酥奉到赵姬面前时,他已完全变回了那个赵姬所熟悉的宠臣模样。
“太后尝尝,这刚出炉的栗粉酥,定能合太后心意。”他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关切。
赵姬所看到的,依旧是那个体贴入微、时而能带来些奇异“情趣”的宠臣嫪隐。
她慵懒地睁开眼睛,嘴角微扬,伸手拈起一块糕点,满意地放入口中。
“嗯,不错。”赵姬含糊地说道。
但她丝毫未曾察觉,在那诱人的甜香之下,包裹着何等冰冷彻骨的杀机与一场正在雍城陋巷深处悄然酝酿的、针对整个秦国权力核心的复仇风暴。
.........
邯郸城,赵偃府邸内。
此时郭开匍匐在地,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夸张至极的委屈和愤懑,高声叫嚷着:“公子啊!可要为小人做主啊!那廉颇老儿,不识抬举,简直欺人太甚呐!”
赵偃斜倚在软榻之上,把玩着一枚玉珏。
他眼皮都未抬一下,漫不经心地应道:“哦?他如何不识抬举了?你且细细说来,莫要添枝加叶。”
“那廉颇老儿前日才刚从代郡返回邯郸,小人便奉公子之命,前去廉府,本想好言相商,取那夜明珠,以慰公子。”
郭开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观察赵偃的神色。
他见赵偃微微皱眉,他心中暗喜,声音陡然拔高,添油加醋地继续道,充满了委屈:
“可恨呐,那廉府的家奴,蛮横无理。小人连廉府的门槛都还没迈进去,刚报了公子的名号,说明来意。
那为首的恶奴便直接横眉怒目,厉声呵斥道‘我家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只识得刀剑,不识什么夜明珠!尔等休要聒噪!’”
郭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身体还适时地瑟缩了一下:“小人还想再言,那恶奴竟一步上前,直接狠狠推了小人一把,若非小人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门框,怕是当场就要摔倒,丢尽公子的脸面。
紧接着,那大门就在小人鼻子前狠狠关上,公子瞧瞧......”
郭开顺势指着自己衣袍前襟一处并不明显的污迹,那污迹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可他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痛心疾首地接着说道:“小人这新做的锦袍,就这么平白无故沾了廉府的晦气灰土。
廉颇那老匹夫,分明是没把公子放在眼里啊!”
闻言,赵偃原本随意转动玉珏的手指猛地停住,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廉颇的强硬态度,他并非毫无预料,可家臣竟如此粗暴无礼地驱逐他的使者,这无疑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让他颜面扫地。
“不识抬举的老东西......”
赵偃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胸腔中一股邪火窜起,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
他心思急转,既然硬闯不行,那就得另辟蹊径,换个法子来治治这老匹夫。
“哼,既然他如此不给本公子颜面......”
赵偃坐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那本公子就亲自去会会他!我倒要看看,他廉颇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敢这般公然忤逆我。”
.........
翌日,廉府门前。
赵偃并未直接上前叩门,而是在街角停住了脚步,目光冷冷地扫过那门楣。
“郭开,阿福。”
赵偃压低声音,吩咐道:“拿着本公子亲笔书信,再去叩门。记住,姿态放低些,只说是呈递书信。待进去了,按先前计划办。”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的书信,封口处印着他独有的印玺。
“喏!”郭开和阿福齐声应道。
郭开这次学乖了,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恭敬,双手捧着那封书信,一步一步朝着廉府大门走去。
门环叩响,依旧是上次那位身材魁梧的家臣打开了门。
他虎背熊腰,看清是郭开,他眉头立刻拧成一个疙瘩,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之情。
“又是你?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
家臣的声音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硬,说罢便作势就要关门。
“先生息怒!先生息怒!”
郭开见状,连忙躬身,将手中书信高高举起,恰好挡住门缝,急切地说道:“小人岂敢再叨扰将军清静?此番前来,实是奉我家公子偃之命,特呈亲笔书信一封于老将军!先生请务必代为通传!”
他刻意加重了“公子偃”和“亲笔书信”几个字。
闻言,那家臣的目光缓缓落在书信上赵偃的印玺上,迟疑了一下。
他可以不在乎郭开这个小人,但却不能完全无视一位公子的正式信函。
家臣冷冷地盯了郭开一眼,又扫了眼郭开身后不远处的阿福,以及更远处街角那辆华贵的马车。
最终,家臣冷哼一声:“在此候着!”
“咣当”
说罢,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郭开和阿福站在门前,只能听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府门再次打开一条缝,家臣的声音依旧冰冷:“将军允你二人入内送信,动作快些!”
郭开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连声道谢,侧身挤进门缝。
阿福则紧随其后,悄然跟入。
两人在家仆的引领下,穿过前院,步入正厅。
廉府正厅内,廉颇身着一袭常服,端坐在主位上,虽无战甲在身,却依旧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