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淅淅沥沥的雨点,终于从沉甸甸的云层中砸落下来。
起初只是稀疏几点,很快就连成了线,变成了过云急雨。
冰冷的雨水冲刷在那些奔逃的“白鹿”身上。
荒诞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洁白无瑕、象征着神圣祥瑞的“皮毛”,在雨水的冲刷下,竟开始溶解!
像劣质的染料遇到了水,大块大块地剥落、流淌下来!
洁白的“外衣”褪去,露出了底下原本的、再普通不过的棕黄色或灰褐色皮毛!
哪里是什么祥瑞白鹿?分明是一群被精心染色的普通梅花鹿!
大乾帝脸上的铁青瞬间化为震惊!
他死死盯着那些在雨中“褪色”的鹿群。
荒谬!极致的荒谬!
他刚才竟因为这拙劣的伪装而震怒,甚至差点……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扫向夜枳和那群刚刚还慷慨激昂的盐官,眼神冰冷得能冻死人。
帝王之怒,已从夜墨身上彻底转移。
萧贵妃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站立不稳,全靠苏蔓蔓搀扶。
她看着雨中褪色的鹿群,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巨大的狂喜和后怕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她紧紧捂住嘴,才没有失态地哭出声。
夜枳脸上的悲悯和眼底的幸灾乐祸彻底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他死死盯着雨中“原形毕露”的鹿群,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急剧收缩!
精心设计的杀局,眼看就要成功,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毁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惨白如纸。
苏蔓蔓心中巨石轰然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雨中狼狈褪色的鹿群,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冰冷的嘲讽。
果然!
她迅速看向夜墨,看到他眼中同样升起的惊愕。
这一切,到底是他的安排,还只是巧合?
无论如何,危机已解除!
她袖中拳头紧握,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夜枳和那群目瞪口呆的盐官,心中冷笑:好毒的计!好险的局!
众人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只有哗哗的雨声冲刷着死鹿和褪色鹿群的皮毛,冲刷着每一个人的认知。
盐官们脸上的激愤瞬间凝固,涨红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地自容的尴尬和恐惧。
其他大臣们则是瞠目结舌,看着这荒诞至极的一幕,不少人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随即便是深深的寒意。
这背后,是何等精心的算计!
“荒唐!!”
大乾帝终于爆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这声怒吼,饱含着被愚弄的滔天愤怒!“简直荒唐至极!!”
“来人!!”
他厉声喝道,“给朕查!彻查到底!皇家猎场,怎会出现如此腌臜之事!管事的何在?”
须臾,皇家猎场山林老管事扑通跪倒,涕泪横流地解释:“陛下,上个月大雨,山石滑坡,露出一处白色矿石坑,附近有溪流,形成了小泥滩,泡着白矿石,形成了白色泥浆池。”
“最近天气炎热,鹿与很多野猪等,为了降温,防晒,驱除体表寄生虫,愿意在泥浆中打滚。”
“泥浆干燥后,梅花鹿体表染白,看起来像通体雪白的“白鹿”,不过会随着鹿活动,蹭树,雨水冲刷会逐渐剥落。”
一语落地,全院噤声。
大乾帝脸色变幻,一时竟不知该怒还是该叹。
原来,竟是一场乌龙。
众人心中暗叹一声,夜墨眼神瞥一下夜枳,缓步而出,“父皇,这支父皇赏赐的金翎羽,儿臣此次狩猎虽带着,却从未使用,便丢失了。”
啊?
一听此言,所有人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只是不知,这枚丢失的金翎羽为何会插在这头白鹿的身上……”他说话时,眼神似有似无地打量着夜枳。
夜枳被看得有些心慌,努力板着脸,笑着道:“许是四弟为了猎杀野猪,一个没留神,射出去,凑巧射中了这头鹿而已。”
“野猪那般凶猛之物,我使用的都是普通的箭矢,一只小鹿而已,何必用这枚特制的金翎羽?何况……”
他走上前,蹲在那头死鹿旁边,手指摇晃着那金翎羽的尾端,笑着道:“此乃特制的箭矢,比起一般箭矢锋利,也更重,所以一般人用它射箭时,根本无法使上劲。”
“这头小鹿被射死,伤口很大,分明是有人用箭射中它,它当场未死,又用手抓紧箭杆,用力往里捅,才致它流血过多而死。”
“父皇,只要寻到那人,必能知晓到底是谁想要害儿臣。”
“查!”大乾帝一声令下。
就在这时,负责搜寻的侍卫押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过来:“陛下!在发现染色鹿群附近的草丛里,抓到此人!被发现时,他正想逃跑!”
男子跪在地上,直磕头:“陛下,草民是附近的百姓,天骤降大雨,草民慌不择路,跑了进来,求陛下饶草民一命吧。”
“真是慌不择路吗?”夜墨望着他的手,冷笑道:“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不小心树枝划破的。”
“那你可知,这头死鹿身上的金翎羽上有血迹,而且,箭杆上本殿下涂抹了鱼鳔胶。”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胶鳔涂杆,贼触留痕,以灰印之,百贼莫遁。”
“来人,用灰验手!”
闻言,那男子面如死灰,眼神惊恐地瞥向某个方向,突然身体一僵,嘴角溢出黑血,竟是瞬间服毒自尽了!
线索就此中断,只留下一个充满阴谋气息的谜团。
萧贵妃跪在地,哭诉道:“陛下,这场局,分明是冲着我儿而来,请陛下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查,给朕彻查此事。”大乾帝一瞬好似苍老了几分,愤怒命令。
全场人噤声,吓得大气不敢出。
夜枳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眼神一瞥,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眸光中闪着阴鸷的光。
果不其然!
她选择了夜墨。
沉寂数年的夜墨,被他一度压制的人,开始顺风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