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研记得自己顶瞌睡虫也要干的事，乍一看见周衍回来了，拉着他衣袖，声音软软：“我和你一起送小鳄走。”
周衍拗不过，只得带上。
潭城临海，是不少大江大河的尽头，周衍查过地图，将小鳄带去最近的江边放生。
这样它就没有危险了。
温研有些不舍，蹲下和小鳄道别，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周衍只听见一句：“小鳄，你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你，我养你。”
周衍：“……”
小鳄迈着短粗腿，一踏一踏走到江边，尖尖大大的脑袋最后看一眼温研，顺带捎一眼周衍，慢慢沉到水里，消失踪迹。
回去路上，温研情绪低落，低着看脚尖不说话。
周衍没有哄孩子经验，顿了顿，将手放在她头顶，略带僵硬的拍了拍，不自然：“等你长大后再来找它。”
“嗯。”温研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让人心疼，她可怜兮兮：“周衍，我走不动了，想要背。”
月光清透，少年人背起女孩，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
女孩圈着少年人脖颈，睡得香甜。
第二日，周衍破天荒喊温研上学，时间还早，她才刚起。
白婉做了早饭，正拿袋子装，见着他索性将两份早饭一起递给他，交代：“这是你和小研的早饭，你先坐会儿，等小研洗漱完一起走。”
周衍点点头，乖乖坐在温研专属板凳上，一动不动。
他眼睑微微垂下，遮盖住眼中汹涌的复杂情绪，为了扳回温研的三观，昨晚他整整想了一宿。
算出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她应该多交朋友，不再拘在他身边。
温研看见乖坐在院里的周衍，惊喜：“周衍！你第一次找我上学诶！”
周衍则是关注她的情绪，见她同以往一样没心没肺，提了一晚上的心落回原地。
去学校路上，他跟温研说：“过几天我就去集训营了。”
温研惊讶：“你不是说不去么？”
周衍边看路边解释，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本来是不打算去，但仔细想想，去集训营能提高我的成绩，要是比赛通过的话，能做为特优生免试进一中，学费伙食费全免，目前来说，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找出一堆合理的理由，试图说服温研，也说服自己。
“可这样一来，我们至少六个月不能见面。你还是去离家最远的一中，妈妈肯定不同意我去，她想让我去三中，我们要分开整整三年半……”
温研有点茫然，她还没和周衍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心里有些难受，看看低头的周衍，拉他衣角，语调有委屈的痕迹：
“周衍，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啊，我想和你一个学校，不想和你分开。”
周衍被她拉得停下来，侧目望进她带雾气的眼，眼里的迷茫不舍让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心底幽幽叹气，到底退了一步：“我走读好不好？”
周衍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温柔，眼神里也再无半分阴冷，有的只是温研委屈含泪的倒影。
温研恍惚了，鬼使神差地点头：“好。”
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校门口了，她要周衍保证，就算他上了一中也要每天回家。
底气十足的眼睛，在触及周衍黑琉璃般的眼睛时，语气越来越弱。
一中离他们这很远，坐公交都要五十分钟，这也意味着，周衍要五点起，晚上十一点半才能到家。
温研有点心虚，不敢看周衍，她的要求确实过分了。
但周衍同意了。
没过多久，他就收拾东西，上了集训的大巴，是温研和白婉送的他，周敏又不在。
透过车窗，周衍看见温研踮脚，努力向他挥手，眼里似乎有泪。
他无奈，真是个小爱哭鬼。
却没发现，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日子又回归平淡，周衍走后，温研开始一个人上小学，性子沉闷很多。
温青山看了心疼，白婉却告诉他，这是分离后遗症，等过一阵就好了。
这一阵缓了足足一个多月。
所以，在温研提出，她要考一中初中部时，温青山和白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看见温研重现展露笑脸，两人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晚上，温研躺在床上，和233聊着天。
本来这个节点，周敏已经和周志接上头，周志已经派人暗中考察周衍，等他上高中，就派人接走，圈禁起来。
但经她搅和，周志忙着满世界辗转治病，暂时没功夫管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周衍也有时间崛起。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周衍初一已经过半，温研还在小升初。
以往，温研都会晚上等周衍回家，和他说几句话再睡觉，但最近一段时间，温研不来了。
问过白婉才知道，温研交了新朋友，和朋友玩得欢，估计累了。
周衍听了欣慰。
只是这欣慰在连续两周都没等到温研时，变成了烦躁。
好不容易见到一次，没说两句话就是困了。
周衍看她眼底的青黑色，于是让她去睡觉。
这样，两人相处的时间更少了。
直到温研升初一那个暑假，周衍看见了头发五颜六色，像个鸡毛掸子的温研。
往日那双透着光的清亮眼睛，被厚厚一堆刘海盖住，她还打着眉钉、唇钉。
周衍阴沉死寂的眸子冻住了，向来冷漠的脸寸寸龟裂，表情一言难尽。
秋风吹过，唯他风中凌乱。
周衍无比艰难开口：“温研，你……是怎么了？”
你了半天，你不出一句话，索性发出灵魂疑问。
温研无所谓，表情冷酷：
“你不懂，这是时尚，最新潮流，我的小姐妹都是这样的，我不能当异类。周衍，你out了，要不要加入我。”
她口里嚼着泡泡糖，漫不经心吹了个口哨，还做了敬礼的动作。
周衍倒吸一口凉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女孩子青春叛逆期都是这样的，可以纠正。
他吐出一口气，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样是不对的。”
“你好老古究。”
周衍：“我是在为你考虑，眉钉和唇钉会有后遗症……”
温研打断他，霸气撩刘海，拿下眉钉，给他看，是两颗眉钉贴，唇上也是。
“你像老妈子，我没打，只是戴了这个。”说着，温研举起两颗银色的眉钉贴，一脸神气：“我还要上学，当然不行。”
周衍看着她手里的眉钉贴，抿唇，认真发问：“你觉得这样好看么？”
温研想了想：“我的姐妹们觉得好看。”
又是姐妹？
周衍再次皱眉，“我问的不是你的姐妹，而是你，你喜欢这样么？五颜六色头发、唇钉，挤脚的鞋子，盖眼睛的刘海。”
他实在没忍住：“你甚至要撩起头发才能看得清路，你真的喜欢这样么？我不要别人的回答，我想听你的。”
温研撩开五颜六色的厚刘海，微仰头，看向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孩，陷入沉思。
最后，她摇了摇头，眼神迷茫，亦如他离开去集训营时一样，对未来，对他们之间的迷茫。
她似陷入某种无尽旋涡，轻轻开口：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