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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歪着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断掉的香。
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责怪,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的了然和淡淡的悲悯。
是黄天乐。
那个总是爱偷吃,总爱和我讲条件,却也是最护短的小黄仙。
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然后,他后腿直立起来,两只小小的前爪,像人一样,对着我,又对着那张堂单,极其郑重有模有样地作了一个揖。
做完揖,那双黑豆似的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我,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一个带着点稚气,又异常清晰的嗓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像山涧清泉,冲散了灵堂里沉郁的死气。
“小花儿,这是你说断就断啊?你也忒不讲理了!”
“堂口选了你太姥姥,太姥姥选了你。”
“这香火缘分,是血脉里带来的,是骨子里刻着的!”
“哪是你几根断香就能撇清的?”
他的小脑袋晃了晃,语气带着点惯有的结巴,却又无比认真,每一个字都像烙印,烫在我的心上。
“上面要我来传话,我们选了要护的人,自要护她一程。”
“护她一生!”
“管它前头是刀山火海,还是血海滔天呢!”
我的身子一震。
黄天乐说的这番话,令我无比感激。
但…
在来之前,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他们修行不易,要遭受各种关,各种难,绝不能因为我而有任何闪失。
“如因谢过各位仙家,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先回去了。”
我起身,看向不染,“霍闲身体不易在接触这行,师父这门…该你来接。
从今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做了抉择。
不染眼中划过一抹刺痛,还没等他说行还是不行,霍闲突然站了出来。
他义愤填膺的说,“你就说你要做什么,我们俩去给你做,你自己别沾手!”
不染看了眼激动的霍闲,又将目光转向我,“没错,只要我还在,不至于让你走这一步。”
我满眼坚决的摇头,“谁也帮不了我,包括我自己。”
我转头看向身后,那一个个庄严的牌位,尤其是那个刻着玄知名字的双龙木牌。
“师父对我恩同再造,照顾好他们,我便没了后顾之忧。
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
再入灵堂,我没再掉一滴泪。
我没见到大姨和李茉莉的身影,应该已经被清了出去。
不过这里人依旧不少,各家各户都盯着眼睛看,还有没有事情发生。
龚家和路五娘都在,此时正守在棺材的不远处。
他们是黑堂鬼仙,有他们护法,母亲能走的安稳些。
我感激的朝他们俯下身子,龚北侧身巧妙躲过我这一拜,龚老和路五娘冲我微微摇摇头。
屋内充斥着异香,掩盖住上午五毒虫发出来的腐烂味道。
我查看异香的来源,是长明灯所传出。
霁月来到我身边,小声道:“这里面放了关珊送来的鲛人脂。”
“帮我谢谢她。”
“她想来,又怕打草惊蛇,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
“有心了。”
霁月担心的瞄了我两眼,尝试着找话题,“阿符,咱妈那边没事了,我都清理干净…”
我出声打断道:“以你看,是什么引发了这些虫?”
霁月侧过脸,躲避我的视线。
“不能说?”
“不是,我还没找到原因。”
“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不知道那里面说的对不对,你帮我鉴别一下。
尸出五毒,定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人下了蛊引,而且不能是一天两天就能把那些虫子喂养的那么大。
待它们长到一定程度,才会破肉而出。
如果对,即便我妈没有这场意外,也会死于五毒虫,全身啃咬尸骨难存。
你说我说得对吗?”
霁月震惊的看向我,看着我极度平静的脸,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阿符,你不会认为这蛊虫是我下的吧?”
“我在问你,我说的对吗?”
她不停的摇头,“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对咱妈做那样的事?!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我知道不是你,我只是问你,我说的对吗?!”
她这才冷静下来,垂下头道:“对。按照妈身上的虫来看,至少十几天了。
是我粗心,没有发现,对不起。”
“我算尽天下事,也没算到她会死,这事怎么会怪你。
霁月,你同我说句实话,在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做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霁月沉默了好久,好久。
我也不急,一下下挑着长明灯的烛心。
“阿符,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缓缓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应该有事瞒我。
你知道的,我从不会调查你,我想听你来告诉我。”
“在李茉莉出现那日,我就对她动手了。
你问过我几次,我没告诉你,是怕你会反对。
你最是守规矩的人,你看不上这些见不得光的手腕,但我看她如此欺负你,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也是五毒?”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控心蛊,此蛊能让她心神意乱,烦躁,必要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言行,我只是想让她出丑,没想要她的命!”
“那刚刚她在这耍的时候,你怎么没控住她?”
“控了,没有用。”
“也就是说,有人给她解了蛊?”
霁月点点头,“应该是。”
“你见过李茉莉之后,情绪反常。
你在纸上写了蛊王二字,你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和蛊王有关联的?”
“她下水捞尸那次。
那天她穿了一件白月色旗袍,从我面前走过去时,我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那件衣服应该是被药长时间熏过,而药是蛊王才有的方子,可避尸筛,尸虫,还有一切蛊虫。
那天她下河是有备而来,我甚至都怀疑…”
她说到这里一下子噤了声。
我接着她的话道:“你怀疑河里闹事的孕妇都是她们计划里的一环?”
霁月点头,“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对于蛊王,你给她下了一个小小的蛊虫,岂不是多此一举?”
“是,我承认,可这不也正能印证她的背后是蛊王吗?”
“今天之事,也正是蛊王给我们的还击。
霁月,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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