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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哐当——”,漫长的两天一夜在绿皮火车上度过,伴随着尖锐悠长“呜”的一声汽笛音,孟呦呦到达了目的地。

车厢里开始躁动起来,走廊过道挤满了缓慢移动的乘客,脚下堆着各式各样的行李包。

这座城市孟呦呦其实并不算很陌生,后世的她在这里读了三年多的大学,但八十年代中期的首都,她却是第一次来。

从出站口走出来,外面人头攒动,嘈杂人声如同煮沸的热粥咕嘟翻涌。

一身唐装的大叔踮脚挥舞着褪色纸牌「国营招待所,五块钱一晚」。月台下,铁皮三轮车挤成一团,车铃与吆喝声此起彼伏。

有一个带草帽的老汉拦住孟呦呦的去向,操着一口地道京腔问她:“姑娘,上哪儿去啊?坐车啵?”

孟呦呦轻轻摇头,表示:“有人接。”

跟孟呦呦并排出站的一对年轻夫妻被一个戴蛤蟆镜的青年堵住去路,那人腋下夹着一只牛皮包,热情询问道:“大哥和嫂子要不要住宿啊?带独立卫生间的涉外宾馆,外宾标准配置!”

孟呦呦继续顺着人流往前走,广场西北角耸立着一栋灰色高楼,墙面上挂着刘晓庆梳着高髻的巨幅海报。

夕阳穿过站台上空纵横交错的电线,在人潮头顶织出细碎的金网,鸽子扑棱棱略过「bJ北站」四个鎏金大字。

这就是八十年代的首都。

孟呦呦站在广场中央,够着脖子四处张望,视线搜寻那两道熟悉的身影。迷茫之际,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孟呦呦的肩。

转过身来,就对上了胡舒兰温柔带笑的一副眉眼。

月台上,一个男人站在人潮熙攘的角落,静静眺望着广场内的一处,廊檐遮住阳光,整个人隐没在阴影里,没有人注意到他。

广场中央,孟呦呦抱住胡舒兰的脖子,低头将脸庞埋在母亲并不宽阔的肩膀上,起先胡舒兰还有些不适应,女儿成年后就变得不再粘人,又是在公共场合。

孟呦呦还是听到了那个迟早要来的问题,是站在一旁的孟正平问的:“你男朋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孟呦呦想了一路,还是不知道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父母讲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见怀里的女儿闷着脑袋迟迟不做声,又想起女儿刚才微微浮肿的眼睛,胡舒兰心中猜到了个大概,应该是小情侣闹了别扭,她觑了眼自家丈夫。

夫妻俩这么多年走过来,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一个眼神过去,成功让孟正平住了嘴。

远远的,看见温馨幸福的一家三口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车子逐渐驶离了火车站外的广场,直到完全看不见那辆车的尾影,站在月台上的男人终于舍得收回目光。

踏步下了月台,绕开广场,走向火车站进站口旁的售票处,随便找了个队伍排起了长队。

当天返程的票只有凌晨发车的了,而且也只剩硬座了。窗口的售票员向对方确认道,“最近开往番州市的车次,特快车和快车已经没有了,只有普通列车,而且只剩硬座了,全程50个小时。”

男人不甚在意,递钱出去。

……

回到番州市的时候,夜色浓稠,霍青山从出站口走出来,他的观察力一向敏锐,一眼就看见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越野。

抬腿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车窗降下来,“不是说了不用来接吗?”

“你的那辆车按你的意思卖出去了,出的急,对方杀价狠,价格不太讨巧,满打满算卖了两万块。”陆枫说着,指尖携着一张支票递出车窗外。

霍青山单手接过,看也没看,揣进了兜里,“谢了。”

“大晚上的,凌晨三点,你车又卖了,班车也停了,我不来接你,你打算睡马路啊?”陆枫忽又打趣道。

等霍青山上了车,陆枫看他一眼,问道:“去哪?”

“去医院吧,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这两天我没少往医院跑,医生说你妹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没有等到回应,陆枫透过中央后视镜看了眼正闭目按压眉心的男人,想了想,又道:“我劝你还是早点回部队待着吧,探亲假没用完就留着下次再用,别整天在外面瞎晃悠,你把她送回首都了,那他们的头号目标就只剩下你了,霍营长,小心人头不保。”

陆枫悠悠道:“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你现在可是林子里唯一的那只鸟喽!”

霍青山持续揉着眉心,突然开口:“首都那边你联系好后,信息第一时间同步给我。”

“好。”

车子稳稳停在了市医院门口,霍青山下了车,人已经走出了几米远,陆枫突然出声把人叫住:“青山!”

男人身影停在原地,陆枫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有没有后悔?”

他问得含糊,但两个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安装定位仪那天的任务过后,霍青山提出为了确保孟呦呦的人身安全,让她跟学校申请退出教学岗位。但陆枫怕她突然消失后,温岑卿会去调查她的背景,继而摸到部队的这层关系,以那群人的调性,很容易嗅到点什么,那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在陆枫的一再要求下,他们又一起去找了孟呦呦聊这件事,陆枫给出的理由是把决定权交给当事人。

陆枫还记得,那个女孩当时问了他们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离开,会对你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吗?我都可以,听从你们安排就好。”

霍青山沉默不语,陆枫看出了他想隐瞒真实情况,于是心急口快道:“会有暴露风险。”

他陈述了事实,对得起身上的这件制服和肩上的徽章。但他对不起他的兄弟。

孟呦呦最后选择了保持原状,继续留校代课。

所以,霍青山,你现在后悔了吗?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自己的主张。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凌晨的市医院门口寂静无人,安静的可以听见夜风吹过的声音。

最后,霍青山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男人一声没吭,顿住的脚步重新提起,复又向前迈去。

陆枫看着男人略显萧条的背影消失在医院的入口处,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有回答,但陆枫却看懂了,霍青山是什么人?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只轻飘飘睥睨一眼,再用目空一切的轻狂语气回道:“老子从来不想回头路!”傲岸又霸气的是他。

可现在站在陆枫眼前的这个黯然失神的人,也是他。

沉默就是答案,陆枫知道他后悔了,或许当他坐在抢救室外的那个漫漫长夜里,他就已经后悔过无数次了。

其实……陆枫更想问的是:青山,你恨不恨我?

恨我背着你找她,背着你安排任务给她,把她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