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熟悉的身影重重地撞在他身上。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耳边传来对方痛苦的闷哼。
“老张！”林浩这才认出，扑倒自己的竟是平日里总跟在身边默默无闻的秘书小张。
子弹擦着小张的肩膀穿过，在水泥地上打出一个小坑。
林浩顾不上查看小张的伤势，抬头时却发现持枪男子已经翻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林…林厂长…”小张脸色苍白，死死抓住林浩的衣袖，“对不起，是我…是我没有及时发现…”
“别说话，我马上叫人送你去医院！”林浩正要起身，小张却拽住他。
“不，您听我说…”小张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这半年，我一直在记录可疑人员的行动。江明不是第一个，在他之前…还有好几个人…”
林浩接过本子，借着远处火光翻开。密密麻麻的字迹中，详细记录着各种会面时间、地点，甚至还有一些照片和文件的复印件。
“我本来想等收集更多证据再告诉您，但今天…”小张咳嗽了几声，“我看见他们往机床车间里投掷了什么东西，想去阻止，却…”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林浩看着小张肩膀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心中五味杂陈。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木讷老实的小张，竟然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和工厂。
“厂长！”几个工人跑了过来，“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但是…”
“但是什么？”
“精密机床车间的核心设备，全毁了。”工人红着眼睛说，“那些王八蛋，是有预谋的！他们在设备上浇了汽油！”
林浩握紧拳头，看着被抬上担架的小张。他突然想起周将军说过的话：有些人，比你想象的要近得多。
是啊，近在咫尺的内鬼，远在天边的阴谋。他们要毁掉的，不仅仅是几台机床，而是整个国家工业化的希望。
救护车呼啸着离去，林浩站在原地，望着熊熊燃烧的车间。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他的眼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迟迟没有点燃。
“走着瞧。”他轻声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将他手中的笔记本吹开。一张照片从里面飘落，林浩弯腰捡起，借着火光定睛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照片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如坠冰窟。
林浩盯着照片，手指微微颤抖。照片上的人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的得力助手，也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机械工程师之一，李强。
李强正与一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握手，脸上带着谦逊而友好的微笑。但林浩知道，那笑容下隐藏着的是背叛和欺骗。
“怎么可能…”林浩喃喃自语，回想起过去几个月里与李强共事的点点滴滴。那些late夜加班的日子，那些争论不休的技术会议，那些在成功面前相视一笑的瞬间——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林浩迅速将照片塞进口袋，抬头看去，只见李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林厂长！我刚听说出事了，您没事吧？”李强满脸焦急，上下打量着林浩。
林浩强压下内心的波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多亏了小张。”
“太好了。”李强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机床车间…”
“嗯，全毁了。”林浩淡淡地说，目光却紧紧盯着李强的表情变化。
李强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但很快就被愤怒和痛惜取代：“该死的！我们好不容易才…”
“是啊，好不容易。”林浩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李工，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随后坚定地说：“重建！我们必须尽快重建车间，不能让那些混蛋得逞！”
林浩注视着李强激动的面容，内心却波涛汹涌。他想起了那张照片，想起了小张的笔记本，想起了这几个月来工厂里的种种蹊跷。
“好，那就重建。”林浩点点头，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怕，“不过这次，我们要好好查一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李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没错，一定要揪出内鬼！”
林浩轻轻拍了拍李强的肩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李工，我相信你一定会全力配合的，对吧？”
“当然，我一定尽全力。”李强郑重地点头。
林浩转身望向仍在冒烟的车间，背对着李强，轻声说道：“那就好。记住，李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李强站在林浩身后，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声渐渐远去，留下一片寂静的夜色。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林浩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老旧的皮箱。他的手指在密码锁上轻轻转动，熟练地输入一串数字。箱子“咔哒”一声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文件和照片。
他翻开其中一份文件，是李强的档案。从1948年入厂，一路从普通技工做到总工程师，履历堪称完美。但现在，这份完美的履历在林浩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来。”林浩头也不抬地说。
门开了，是小张。他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脸色凝重：“林厂长，我查到一些事。”
林浩示意他坐下。小张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最近半年，李强每个月都会在固定时间去火车站附近的永安茶馆。每次都是下午三点准时到，大约一小时后离开。”
林浩眯起眼睛：“去过几次？”
“六次。而且…”小张顿了顿，“每次他离开后，都会有一个外国人从后门出来。就是照片上那个人。”
林浩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永安茶馆，他知道那地方。五十年代初的北京，这种中西合璧的茶馆不多，大多都是有来头的人才去。
“还有，”小张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今天在李强办公室的废纸篓里找到的。”
林浩接过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后天，老地方，带图。”
“后天…”林浩看了眼挂历，“也就是明天下午三点。”
小张点点头：“要不要我们…”
“不，”林浩打断他，“这事我亲自来。你只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林浩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图纸，是最新研发的精密机床设计图，上面还带着些许油墨的气息：“把这个放在李强的办公桌上。”
“可是…”小张有些犹豫。
“放心，”林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我特意准备的。”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永安茶馆。林浩坐在角落里的位置，手里端着一杯浓茶，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茶馆的正门。
三点整，李强准时出现。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径直走向二楼。林浩放下茶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二楼走廊尽头的包间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林浩贴在门边，清晰地听到了李强的声音：“图纸我带来了，但是…”
“别废话，”一个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声音打断道，“拿来。”
纸张翻动的声音。
“等等，”那个外国人突然提高了声调，“这不对！这些参数…”
“怎么了？”李强的声音有些慌乱。
“你被耍了！这是假的！”外国人愤怒地拍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猛地被推开。林浩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李强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林…林厂长？”
那个外国人反应极快，一把将图纸揉成团塞进口袋，转身就要往后门冲。林浩却早有准备，轻轻挥了挥手，后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小张带着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史密斯先生，”林浩用流利的英语说道，“这么着急走，不好好谈谈吗？”
史密斯面色阴沉，眼神在房间内来回扫视，像是在寻找逃生的机会。他右手不着痕迹地往西装内袋摸去，但还没等他掏出手枪，小张就一个箭步上前，反剪住他的双手。
“你…你们这是非法拘禁！”史密斯挣扎着喊道，“我要去大使馆投诉！”
林浩不紧不慢地走到茶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史密斯先生，您是GE公司的技术顾问，对吧？”他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在茶馆里收买我国工程师，窃取机密图纸，这种事要是捅出去，不知道贵国政府会作何感想？”
史密斯的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
林浩将目光转向李强。此时的李强已经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李总工，”林浩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为什么？”
李强低着头，声音颤抖：“我…我就是想看看国外的技术到底有多先进。他们答应给我看GE最新的图纸…”
“所以你就把我们的核心技术当做交换？”林浩冷笑一声，“你可知道，这些图纸要是真的落入他们手中，我们几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可是…”李强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林厂长，你年纪轻轻，凭什么懂得这么多？那些技术，那些创新，根本不可能是你想出来的！你一定是…”
话没说完，林浩就猛地拍案而起。茶杯翻倒，滚烫的茶水溅在桌上。
“我懂不懂，不是你该操心的，”林浩一字一句地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今天看到的那份图纸，每一个参数都是错的。如果GE按这个去做，他们的机床非得报废不可。”
史密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李强，”林浩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失望，“你在厂里干了这么多年，我本以为你会是最懂得'工匠精神'的人。没想到…”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小张快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不好，来了几辆可疑的车！”
林浩脸色一沉：“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