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清念刚出门,脚背就趴上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她低头。
系统正搔首弄姿地躺在地上看她。
“宿主~”
弗清念:“……”
弗清念忍了又忍。
没忍住。
“啊──”
系统再次飞了出去。
戏精显眼包消失,弗清念才压下额角跳动的青筋。
这个系统怎么比之前还能抽风。
容景是把它脑子抽走了吗?
弗清念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脚离开。
只是她没走几步就再次停下了。
料峭春寒中,有一抹灼目的红猝然闯入眼帘,比万花来的更早,耀眼蛮横地夺去了天地间所有颜色。
“不是让你在灵舟上等我吗?”
弗清念望着红衣妖王,那双鎏金眼眸正心虚的闪着碎光。
北灼言抿着唇,飞速思考借口,但想来想去,他突然记起她说──她不喜欢欺骗。
于是他迈步上前,伸手去勾少女衣袖下的小指。
“我很想你。”
没有欺骗,没有谎言。
直白而坦率。
弗清念微怔,随后慢吞吞移开了视线。
她眨了下眼,压下心口的悸动,将尾指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北灼言手心一空,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但下一瞬,整个掌心都被温暖填满。
少女表情不变,仿佛无事发生,但衣袖下分明掌心相贴。
北灼言的眼睛瞬间亮起,看向少女的眼神溢满愉悦。
“念──”
“走了。”
弗清念打断北灼言的发言,并牵着人往前走。
不能再让他说话了。
那么直白的表达,实在是让人……
难以抵抗。
再来几句,她就要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北灼言落后半步,视线一直落下那交叠的双手上,“要回去了么?”
“不回。”
“那接下来去哪?”
少女没回头,细碎的光打在眼睫上,铺开自由的弧度。
“想去哪就去哪。”
北灼言微怔,不由地抬眼望她。
阳光为那清冷的轮廓勾勒出淡金色的边,山风拂过,扬起雪白的衣袂,整个人都显得轻盈。
“那千玄宗那些人……”
“不带他们。”
远山如黛,云海翻涌。
耀眼的红与刺目的白在天光下相依,缩成小小的光点,渐行渐远。
“只有我们。”
…
系统:“还有我啊!”
北灼言:拍飞──
系统:……
它将平等的创死所有人!
……
自春开始,一人一妖开始满世界留下他们的足迹。
他们在墨海踏浪而行,见万丈鲸鲲吞云吐雾,鳞甲映日如金。
赤足踩过流沙,细沙滚烫又温柔,残阳如血,佛窟低语。
如今,他们登上了圣洁雪山。
峰顶无尘,云海在脚下翻涌,伸手可摘星辰。
世间万千风景,他们一一走过。
算是了却那夜酒深月凉下的一个愿。
弗清念轻轻抚过一缕风,掬起一捧雪,任由在手心消散融化。
只是雪水还未曾从掌心滴下,就被人拿着手帕细细擦净。
北灼言认真帮少女掌心的水渍清理干净后,抬起她的手,虔诚地吹了吹。
“冷,不要碰。”
弗清念垂眸,看着北灼言低垂的眉眼,唇间呵出的白气染湿了眼睫。
他的呼吸温热,拂过指尖时,带起舒适的温度。
“不冷。”
她是天生的冰属性,并不畏惧寒冷。
否则也不能扛着诅咒的阴寒这么多年还活着。
北灼言抬眸,金色的眼眸映着雪光,亮的惊人。
“撒谎。”
“你的手明明是凉的。”
他语气认真,说完后将少女的手全部拢在掌心里,慢慢暖热。
修养了几个月,北灼言的身体已经全部恢复,不会再像先前那般畏冷,需要贴近弗清念才能获得温暖。
如今更是反过来。
弗清念需要靠近他,体内的火焰才不会偷懒,继续努力的发光发热,清除诅咒。
弗清念看着一脸认真的妖王,微微勾唇,纤长睫羽下的瞳孔倒映出他的模样。
从前独自修行,踏遍千山,万世孤独,从未在意过冷暖。
如今,有妖替她记着。
情,就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纵火。
蔓延的火势将彼此的余生纠缠,炽热处疯长相思,灰烬里开出情花。
不灼人,不伤人,只暖人,只烫人。
弗清念望着发丝上沾染白雪妖王,掌心反握住他的手,转身牵着他往更高处走。
北灼言疑惑:“不下山吗?”
少女雪白的发丝随风飘摇,和细雪一起扫过脸颊,微痒。
“不急。”
她踏着厚雪,一步步向上走。
“带你看个东西。”
北灼言没再问,只乖巧地跟着她,手心浮起淡淡的妖灵力将人包裹,一寸一寸温暖。
天色慢慢变暗了。
风渐止,雪渐息。
弗清念停下了脚步。
“到了。”
北灼言抬眸。
整片夜空像是被神只掀开帷幕,绚丽的极光如天河倾泻,在深蓝的天幕上肆意流淌。
光带交织变幻,似流云,似绸缎,在无垠的夜空中流淌。
他怔住了。
极光映在金色的眼眸里,像是注入了一汪星河。
弗清念侧眸望他,轻声问:“好看吗?”
北灼言仰着头,看的目不转睛,眼底满是惊艳:“好看。”
北幽终年如春,只有一望无际的绿,郁郁葱葱,充满着生机与朝气。
与寂寥壮阔的雪域完全不同。
他连雪都不曾见过几次,更别说只存在极寒之地的极光。
他也只是从书上读过关于极光的只言片语。
只是文字太浅薄,描绘不出眼前所见的万分之一。
北灼言仰着头,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天幕,他看得太专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阿灼。”
身侧的少女突然出声。
北灼言终于回神,低头看她,只是刚有所动作,肩膀突然被重重一推。
扑通一声。
红衣妖王陷入了厚雪之中,砸起的细雪落了满身。
北灼言一脸茫然地望着站着的罪魁祸首。
“念?”
披着厚重毛绒披风的少女冲他轻弯了下眉眼,下一秒,她也倒了下来。
北灼言一惊,连忙伸手要接,但还是晚了一步。
少女同他一起深陷厚雪,砸起的雪花挂满了纤长睫毛。
弗清念伸手指了指天空。
“看极光,要躺着看才最美。”
北灼言怔了怔,随即将视线转移向天空。
极光如同流动的星河倾泻而下,青碧色的光带近得像是要垂落到鼻尖,光晕在视野边缘流转。
整片天幕仿佛触手可及。
躺着看……
的确要更美一些。
北灼言盯着看了一会,又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女。
极光在她清冷的眸子里流淌,像是冰封湖面下涌动的暖流。
“你以前看过极光么?”
弗清念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粒便簌簌落下。
“看过。”
北灼言凑近了些,肩挨着肩,他轻声问道。
“看过很多次么?”
“嗯。”
弗清念望着极光,眼眸安静。
山巅的雪含着松针与星光的寒,纯粹的几乎锋利。
她并不喜欢。
或许是总是与无味的雪常伴,她从不觉得它美丽。
只是觉得,她该从这里走。
所以过去的每一场轮回里,她都从雪中离开。
她看过的每一场极光,都是一篇故事的句号,盛满了离别的凄凉。
她讨厌极光。
但现在……
她想,她应该不讨厌了。
掌心被人小心翼翼牵住,穿过指缝,十指相扣。
北灼言耳尖有些泛红,他望着天空,小声问:
“我们以后还可以来看吗?”
弗清念:“可以。”
北灼言眨了下眼睛,耳尖更红了。
“我的家叫北幽,那里很漂亮。”
“以后我带你去看花海。”
等回到北幽,他要在那里种满惊忆花,然后带念去看。
他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弗清念闻言弯了弯眉眼,她轻轻闭上眼睛。
“好。”
风渐起,卷起细雪飘摇,落在他们身上。
北灼言得到肯定的答案,金眸控制不住的闪烁发光。
“念,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就像现在这样,长长久久,永远都不分离。
北灼言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回应。
风声在耳边轻响,细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带来微微的凉意。
他侧过头,才发现弗清念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而绵长,在极光的映照下,她显得格外安静。
北灼言微愣,随后缓缓抿住唇。
最近弗清念格外的嗜睡,有时候说着话都会突然昏睡过去,就像现在这样。
并且随着时间流逝,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说这是诅咒正在解除,是正常现象。
但北灼言心底总是有些不安,可他却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暗暗祈祷诅咒快一些消失。
北灼言盯着少女看了很久,最后轻轻拥住她,掌心相贴,以额触额。
“你会一直陪着我。”
“……”
“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好,你答应了。”
“不可以骗我。”
“我也最讨厌欺骗了。”
漆黑夜空下,漫漫白雪中,猎猎红衣的妖王怀里抱着少女,慢慢向山下走。
他的声音被风雪吹的有些模糊。
“这次我们去哪里?”
“……”
北灼言将人往怀里抱的更紧了些。
“这次我们去人间吧。”
“人间很热闹。”
“我喜欢热闹。”
……
弗清念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暖洋洋的房间里了。
北灼言还在睡。
依旧像八爪鱼一样将她抱的很紧,生怕她会消失一般。
弗清念缓缓抽出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她并没有骗北灼言。
沉睡的确是诅咒解除的正常现象。
只不过原因有两个。
一是灵魂太强大。
过去诅咒封印灵魂,将她禁锢着不允许多用一分力量。
如今诅咒解除,羸弱的身体却承受不住强大的灵魂,所以才会不受控制的沉睡。
而第二则是,轮回记忆。
记忆是属于她的东西,不会随着诅咒一起消失。
虽然她灵魂强大,但也承受不住那么多次轮回的全部记忆。
如今,万千记忆被打碎,凌乱的在脑海里浮现盘旋,每一幕都连不成完整的故事,割裂又混乱,折磨精神。
只有沉睡一段时间,才能稍稍压制。
但这显然是治标不治本,她早晚有一天会被如海一般的记忆吞噬,撕碎灵魂。
有限的时间里,得想一个能够完美解决问题的办法。
弗清念垂眸思索一会,随后又扭头去看身边的北灼言。
他睡的很沉,眉眼舒展,唇角还带着笑,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弗清念看了一会,晕着浅蓝的眼眸微暖,她轻轻拨了拨妖王浓密卷翘的睫,将那几根调皮翘起的睫毛摆正。
她抿起唇,露出一个浅笑,眉眼的轮廓温柔,不再疏远难以接近。
…
北灼言醒的时候又变成了原形,正窝在少女怀里。
他眯瞪瞪地眨了下眼睛,有些懊恼。
念什么时候醒的?
他怎么能睡得那么沉,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黑色的妖王揪着少女的衣角郁闷了很久才抬起脑袋。
他这时才发现少女正在写字,白皙手腕在光下显得透明干净。
好看的人连写字都赏心悦目。
北灼言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待回神,少女最后一笔已经落下。
借着不算好的角度,他看清了两个字。
是个名字。
风烨。
妖王歪头想了一下,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认识。
就在他思考的这一阵,弗清念已经将传讯玉简发了出去。
她刚放下笔,怀里的妖就跳了出来,化作人形坐在她身边盯着她看,眼眸亮的惊人。
“念,这个地方在举办千灯节,外面在放花灯。”
弗清念侧眸看他:“想去?”
北灼言期待:“外面很热闹。”
“那就走吧。”
少女刚起身,北灼言就非常熟练的为她系上披肩,然后去牵她的手。
两人很快就出了门。
夜色如墨,星河倒悬。
长街上千灯齐明,暖黄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流淌,映得人面也染了三分胭脂色。
北灼言牵着弗清念的手穿行其间,赤色衣袂扫过满地灯影,惊起几片飘落的花瓣。
“糖葫芦──”
苍老的吆喝声忽地刺破喧闹。
北灼言耳尖一动,脚步微顿。
目光落到稻草把子上那些晶亮的糖葫芦上。
糖壳裹着山楂,在灯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手指刚悄悄松开,就被弗清念反扣住。
“前些天谁说牙疼?”
“还想吃甜食,是忘记疼了?”
北灼言一噎,随后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弗清念慢悠悠带着人往前走,余光看见他那副蔫了吧唧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而且……”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北灼言:“!?”
“我没有!”
北灼言金瞳紧缩,抓着她的手就往腰上按,“你摸!我才没胖!”
弗清念的指尖猝不及防按在他腰侧,隔着单薄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紧实的肌理。
指尖顺着腰腹游走时,触到一道微微凹陷的沟壑,边缘起伏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
她下意识摩挲了下,指腹碾过柔韧的肌肤。
并不胖,每一寸肌肉都长的恰到好处,很完美的身材。
北灼言本意只是为了证明才让人摸自己的腰,却没想到真触摸后…感觉怎么会那么奇妙。
他浑身都有些发软,耳尖通红。
与他不同的是,少女表现的很淡定。
弗清念收回了手,按住他的肩膀。
白光闪烁,她拎着变成原形毛茸茸的妖王抖了抖。
黑毛掩盖下的软肉在半空中晃荡。
“人形没胖。”
“本体胖了。”
北灼言:“……”
北灼言羞愤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