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峰。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徒弟你可不要骗人,为师可经不起折腾。”
“你的诅咒真的解了么?”
纪音不停在大殿中央的少女身边绕圈圈,眼睛里全是怀疑。
“对啊对啊,清清你不要忽悠我们。”
秦韵虞扒拉着少女雪白的发丝,也跟着附和。
其余的人也是你一句我一句,话里话外都是惊疑。
一群人将弗清念紧紧围住,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弗清念听着耳畔嘈杂的声音微微叹气。
她就会知道会这样。
“是真的。”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话,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
弗清念抬起手臂,解开遮掩让众人看得清楚。
手背上的线条消失不见,已经退到了小臂上,而金线正在寸寸破碎。
虽然速度有些慢,但的确是在消失。
所有人都愣住了。
纪音甚至上手碰了碰,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后才恍惚回神。
“居然是真的。”
“潇若……”
“奇迹真的出现了!”
纪音兴奋的大叫一声,直接抱住了旁边的潇若,把她的后背拍的震天响。
“你还真是乌鸦——呸……神嘴啊!”
潇若翻了个白眼,按着纪音的脸把人推开。
“滚滚滚,离我远点。”
死女人手劲真大,拍的她快吐血了。
潇若揉着后背暗骂。
秦韵虞也握住了少女的手腕,仔细检查,她的眼睛随着时间一点一点亮起。
待松开手,眼眶中已经蓄满了眼泪。
她哽咽着,脸上却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好,你没事。”
一旁的谢元悄悄蹭了下眼角后,也不甘示弱道:
“我早就知道小师妹会没事的!”
这般美好的人,上天定然舍不得收走。
齐黎析被挤在最外面,看着喜气洋洋的众人,长久以来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他翘起唇角,笑的温柔。
真好。
想要守护的人一个也没少。
个子矮小的祺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靠近了被围在中间的少女,他抱着少女的腿,仰头望着她。
“姐姐,你真的好了吗?”
弗清念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轻“嗯”了一声。
祺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灿烂的仿佛在发光。
“太好了!”
“姐姐又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小孩亲昵的蹭着少女的手心,全然未发觉头顶上的手僵了一瞬。
弗清念垂眸望着小孩开心的脸,眼底浮起了一丝波澜,但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她没有应祺安的话,只是抬头看向为她喜极而泣的同门。
素来清冷的眉眼慢慢柔和起来,心底蔓延出淡淡的暖。
她缓缓扬起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这个笑很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
等弗清念将兴奋的众人打发走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绯红的晚霞将天地笼罩。
无上峰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弗清念与云霄。
“你想做什么?”
云霄望着落日,淡定的出声询问。
弗清念轻抚着腕上的玉白骨珠,长睫上铺满了金色碎光。
“麻烦师尊让各宗派的掌门齐聚一下,我有些话想对他们说。”
云霄微微一愣,不由得侧眸看向少女。
橙红色的晚霞打在她的身上,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压不下她身上的冰冷。
那双泛着浅蓝的眸子像出鞘的刀,淬着寒意。
云霄心下不由得轻颤一瞬。
“你是要……”
他停顿一下,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云霄静默一会后轻叹。
“我让彭岳与你一起,他是大乘初期,该能镇的住那群人。”
“不必了。”
弗清念拒绝了云霄的提议,“我自己去就好。”
云霄皱眉,不太赞同,“你就算身子恢复了,也只是一个炼虚而已,对上他们并没有胜算。”
他义正言辞,认真分析。
但懒散坐在椅子上少女却突然抬眸,向他伸出了手晃了晃。
“师尊忘了么。”
云霄一愣:“什么?”
弗清念淡定提醒:“天阙关。”
云霄:“……”
死去的记忆突然就回归了。
天阙关外,仅凭一人,一剑,就挡了一群顶级修士的杀招。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好像也在那群人里面,而且完全没有留手,出了不少力。
但依旧被一起打了回来。
而当时的她,还是病弱之躯。
如今身体恢复,诅咒解除,那她的实力……
云霄面无表情,他不准备往下想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真是白操心了。
“知道了。”
“三日后,我会让他们一个不落都到场。”
弗清念微微颔首。
“麻烦掌门师尊了。”
云霄轻叹了一声,“不麻烦。”
话落,他抬脚便要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到殿门口,身后的人突然开口了。
“掌门师尊。”
云霄回头。
少女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眼底的情绪被落日晃的有些看不清。
“还有什么事吗?”
弗清念看向鬓边生出几缕白发的人,指尖微微蜷缩。
“我想知道师尊窥天时…看见了什么?”
云霄微怔,随后慢慢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
他摸了摸手心里的疤痕,沉默了一会后轻声开口。
“我看见……”
“我看见苍穹破了一个大洞,有劫难从外世而来。”
弗清念眼睫微颤一瞬,“然后呢?”
“然后天空落了一场大雪,冰封了世界。”
“后来,滋养万物的绿破土而出,扎根在冰层之上。”
“劫难尽退。”
弗清念垂眸,白皙指尖轻抚着腕上的珠串,神色安静。
“这样啊……”
她轻声低喃,尾音融化在了风里。
云霄看着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女,唇角抿了抿,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默默地离开了。
空荡荡的大殿中,青丝尽白的少女抬起眸,眼底的蓝似乎更浓郁了些,细碎地铺出霜华般的冷。
她望着天空中坠落的红日,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原来是这样吗……”
……
弗清念回到灵霄峰的小院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踏着夜色慢慢推开了院门,门角挂的铃铛轻响。
系统蹲在树上,绿豆眼眨巴了两下,选择不去当显眼包。
它的身份很尴尬。
不管怎么说它都是空之极的造物,哪怕决裂了也依旧受其掌控。
空之极可以随时操控它去办一些事情。
比如对宿主不利的事情。
所以这些日子它都不敢往弗清念面前凑,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观察。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空之极一次也没控制过它,也没发过什么指令。
而容景居然到现在都没把它废了。
难不成是把它忘了?
系统摸了摸下巴。
忘了好啊。
最好一辈子都别记起它。
这样它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在宿主身边享福了。
“系统。”
弗清念突然出声把系统吓了一个激灵。
它拍了拍胸脯才缓下了这口气。
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树下,正微仰着头看它。
系统屁颠屁颠地飞下来,站在她的肩膀上。
“宿主~”
弗清念嫌弃地皱眉,“正常点。”
“哦。”
“宿主叫我有什么事么?”
她不赶紧进去和小妖王谈情说爱,找它一个小鸟做什么。
弗清念没说话,只将肩膀上的系统抓了下来。
陷入羽毛中的雪白指尖上溢出一抹淡淡的冰蓝。
系统被抓在手心中,强压之下它连动弹的资格都没有。
系统空间又开始不停的发出警报,滴滴滴的声音越响越大。
系统:“!!!”
这是要干嘛!
宿主又抽什么疯?
强烈的入侵感传来,系统害怕的瑟瑟发抖。
它最近什么都没干,为什么突然要杀它啊……
身体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意识也在强悍的力量下慢慢迷糊。
就在系统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少女终于松开了手。
白色的鸟连忙挣扎后退,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绿豆眼瞪着少女。
“宿主!”
它气呼呼地叫了一声,刚想说一些违禁词,可下一秒注意力就转移。
只见弗清念指尖上捏着一个灰扑扑的球体,诡异的雾气在球面流淌。
系统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阴…阴主……”
原来…原来只是取它身体里的阴源,不是要杀它啊。
真是吓死它了!
弗清念捏着染川的本体,眸光微微暗沉,她没理会地上被吓得半死的系统,收起阴源转身就进了房间里。
屋内亮着灯,烛火微微摇曳着。
房间里没有那道红色身影,只有床上隆起的一个包。
北灼言没有忍住困顿,先一步爬上了床。
整个妖都缩在被子里蜷成一团,连脸都埋在里面,只露出一小截黑发在外面。
弗清念站在床榻边,沉默的看着。
她俯身将被子向下拽了拽,露出妖王的脑袋。
他睡的很沉,没有任何反应。
白皙的脸颊被闷的泛起红晕,两道妖纹的颜色似乎也更加鲜艳了些。
弗清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后,伸出指尖碰了碰他侧脸上的纹路。
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取回了火,但如今连化形都不稳定的模样,想来那一定是条格外艰难危险的路。
说不定……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弗清念眼眸轻颤,呼吸都放轻了些。
“蠢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生物。
这样鲁莽,不计后果。
睡梦中的北灼言只觉得四周到处都是极冰,寒冷浸透骨髓。
他只能紧紧抱住自己,可并没什么用,依旧得不到半分温暖。
但没多久,脸颊处好像突然出现一点热源。
温暖,亲切,格外的舒服。
北灼言下意识去蹭这份温暖。
于是脸颊上的热度越来越高,直到半张脸都温暖起来。
弗清念看着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到她手心的妖王,轻轻叹气。
她解开外袍,躺到了北灼言身边。
只是刚躺下,身上就缠上了一个大型挂件。
弗清念平躺着,妖王的头埋在颈侧。
北灼言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暖炉,舒服的胡乱用脸蹭着。
他不安分的乱动,高挺的鼻在少女脸颊上微微磨着,唇角无意识蹭过白皙耳垂,温软干燥的触感激起惊人的颤栗。
弗清念瞬间僵硬,冷静的瞳眸里透露出一星半点的无措。
她不太适应的侧了下头,拉远了些距离。
但下一秒,睡着的妖王就皱起眉,然后黏糊糊地抱住,力气更大,蹭的更欢。
弗清念:“……”
感觉他的本体不该是那个样子。
他应该是条八爪鱼才对。
而且还是狗里狗气的那种。
怎么会这么黏人……
弗清念僵硬了很久,直到对方终于蹭够沉沉睡过去才悄悄松了口气,放松了身体。
她动了动手指,小心的将手臂从禁锢中抽出来。
手心中的阴源流淌着暗光,怎么看怎么邪恶。
弗清念指尖微微用力,灰色的圆球便开始分崩离析。
她控制着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拆解窥探。
染川不愧是最强阴主,知道的讯息只多不少。
弗清念不仅收获了许多上界的消息,还在其中窥见了一部分有关北灼言的故事。
彻底解析完毕阴源后,弗清念的指尖都在轻颤。
她侧眸看向身边的妖,眼尾染着淡淡的粉。
三千妖灵死在面前…该有多难过呢。
她的妖,从出生起便未曾有过一天的安宁。
太残忍了。
天不怜她,亦不怜他。
偏要将他们按在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沉浮。
弗清念凝视着北灼言熟睡的侧颜,烛光描摹着他锋利的轮廓,却掩不住眉宇间那抹孩子气的依赖。
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他微蹙的眉间,却在触碰的瞬间被睡梦中的妖王捉住了手腕。
北灼言无意识地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像捧着什么珍宝般轻轻蹭了蹭,唇间溢出一声含糊的呓语。
“念……”
弗清念长睫一颤,没有抽手,任由他抱着。
她望着北灼言眼角的那抹猩红颜色,心底的杀意起伏沸腾,最后又缓缓平息。
天不怜又如何?
她来怜便足够了。
妖,她养的。
不能被别人欺负。
弗清念轻轻抽出手,抚上妖王的后脑,以额抵额,眉心相触。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
黑暗中,朦胧不清的呢喃散落。
“阿灼,仇要自己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