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qq 消息提示音在安静的寝室里炸出串轻快的节奏。
我抓起手机一看,秦雨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配文简洁:“姐姐,出来下,小桥等你。”
我拔开充电线,手机还带着点温热的余温。
走出宿舍楼,午后的阳光把影子拉得老长,像被谁在地上拖了根细细的线。通往小河边的石板路被晒得暖暖的,踩上去像踩着块融化的焦糖,连空气里都飘着点甜丝丝的热气。小桥下的流水哗啦啦地淌,卷着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往前跑,秦雨正蹲在河岸边,两手撑着膝盖,盯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发呆,校服领口别着的学生会徽章被阳光照得亮闪闪的,像颗小太阳。
“嘿!学姐!” 他听见脚步声猛地回头,膝盖在石阶上磕了下也没顾上揉,“噌” 地直起身,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晒得有点发亮。
“怎么了小雨,有什么事吗?” 我走到桥边,看着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指缝里露出点红色的边角。
“姐姐,你好牛啊!” 他先没说事,反而冲我竖了个大拇指,眼睛亮晶晶的,像浸了水的黑曜石,“三好学生加奖学金!我们班女生都在讨论你,说‘这学姐也太飒了’,真是羡慕死我了!”
“哈哈哈不敢不敢!” 我笑着摆手。
“那必须的!” 他突然正经起来,腰板挺得笔直,像是刚在国旗下宣过誓,“以后我要多多向你学习!”
“好呀,” 我点头应着,忽然想起正事,“等下次就是你拿奖学金了呢!对了,你特意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这个,给你。” 他像是终于想起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红包,红色的纸壳子上印着烫金的花纹,递过来时手指有点紧。
“啊?干嘛?” 我愣了愣,手停在半空没接,这红包的厚度看着就不一般。
“老大,这是场子的分红。” 他把红包往我手里塞,语气挺认真,“你就拿着吧。”
“我?不不不,” 我赶紧推回去,“我都没怎么管过事,场子那边都是你和兄弟们在盯,我怎么好意思收啊!”
“你看你这话说的,” 他又往我手里塞,这次抓着我的手腕往里送,“要不是你上次带着我们把天上人间抢过来,哪有现在的生意?这假期人天天爆满,酒水钱都翻了倍,给你分红是应该的。”
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点水汽的凉,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乱晃。我捏着红包的边角,感觉沉甸甸的 —— 里面的钞票大概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厚度比我那笔奖学金还要多出半截!
“拿着吧老大,” 他见我嘴角绷不住的笑意,自己也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只得逞的小狼崽,“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今晚请兄弟们撸串就行,就当大家一起分了。”
“有多少?” 我捏着红包的边角晃了晃,纸币摩擦的沙沙声从里面传出来,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问。
“三千。”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 “今天天气不错”。
“三千?!” 我惊讶地叫出了声,手一抖差点把红包掉进河里。天哪,我那笔奖学金才刚过一千,这数儿整整是它的三倍啊!这可是我半年的生活费,够买多少杯奶茶多少本习题册了!
可我盯着红包上的烫金花纹,心里那点雀跃突然就凉了半截。指尖捏着的纸壳子好像变得滚烫 —— 我的确帮他们抢过场子,可之后呢?从重新刷墙换灯泡,到每天半夜盯着酒水库存,再到跟难缠的客人周旋,哪样不是小雨带着兄弟们在扛?估计身上的伤又多了不少吧?
“这钱我不能要。” 我把红包往他手里塞,这次指尖用了点力,几乎是硬塞进他掌心,“你们天天从半夜忙到天亮,查酒水、盯场子,遇上难缠的客人还得赔笑脸,赚的都是辛苦钱,我怎么能平白拿这么多?”
“老大你这就见外了!” 他又推回来,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从一开始你在白虎手里救下我们几个,到前几天带着弟兄们把青龙占的天上人间抢过来,哪次不是你冲在最前面?这钱里有你的一份,兄弟们都认!”
“认不认也不能要。” 我没再推搡,直接把红包塞进他校服内侧的口袋,拍了拍布料下鼓起的轮廓,“这样吧,你去文具店买六个红包,我把这钱分给冷、血、蝶、恋、花跟磊子,毕竟上次在天上人间他们六个冲得最猛,胳膊上的擦伤还没好透呢!”
“老大……” 秦雨的声音突然顿住,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点发愣,像是第一次看清我似的。过了会儿他才挠挠头,后颈的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哽咽:“姐姐……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真的…… 总想着我们。哥真是,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管我们的死活。你跟哥以前真是一模一样,都把朱雀当自家事。”
“瞎说什么呢!” 我苦笑道,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指尖撞在他光洁的皮肤上,发出清脆的一声,“你哥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上次你偷偷跑去跟白虎约架,是谁带着弟兄们抄近路把你捞回来的?他做什么都想着你们的!”
“不一样!明明就是姐姐你!” 他捂着额头反驳,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河面上的水纹都晃了晃,“哥可没有你这么温柔,他太严苛了,天天就知道骂我们‘废物’,说‘这点事都办砸,还想守朱雀’!上次唐联为了护场子被啤酒瓶砸了,额头缝了三针,他去医院就只说‘下次注意别冲动’,连句‘疼不疼’都没有!”
“严厉点有什么不好呢,” 我想起王少皱着眉训秦雨 “别总用拳头解决问题” 的样子,语气软了软,“他是把关心藏在狠话里呢,怕你们得意忘形,真出了大事才追悔莫及。”
秦雨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石子在青石板上滚出段细碎的声响,最后 “扑通” 一声扎进河里,溅起细小花:“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反正他最近怪怪的,昨天开会说‘以后朱雀的事你们自己拿主意’,眼神飘得厉害,根本不像平时那个说一不二的样子。我总觉得,他好像要放弃朱雀了。”
“什么?” 我愣了愣,王少对朱雀的在意,就像他对刷题的执着,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我就是感觉,” 秦雨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点不确定的迷茫,睫毛上还沾着点阳光的金粉,“他好像有别的秘密。前天深夜我去天上人间查岗,想跟他说酒水库存的事,结果在顶楼看见他和另外一个人说话。那个人穿了一身黑,连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可他喊哥‘老大’,那语气恭敬得很 —— 但这个人根本不是我们朱雀的,弟兄们我都认得。”
“他们说了什么吗?” 我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离得太远听不清,” 秦雨摇摇头,脚边的石子被踢得滚了又滚,“就看见那人背挺得笔直,气场强得吓人,站在那儿跟座铁塔似的。但他对哥毕恭毕敬,双手捧着个牛皮纸信封递过去,哥接过来的时候,指尖好像在信封上顿了一下。然后哥点了点头,他就转身走了,步子迈得又快又稳,跟一阵风似的。”
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丝后怕:“不过我被他发现了。当时我躲在消防栓后面,想等他走了再找哥,结果他下楼时突然抬头,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没说话,就那么一眼,可那眼神…… 冷得像冰窖,带着股说不出的狠劲,我后脖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差点没站稳。”
风顺着河面卷过来,带着股潮湿的凉意,吹得河边柳树上的叶子簌簌往下掉,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秦雨的头发上,像只停驻的蝴蝶。
“别瞎猜了,” 我拍了拍秦雨的肩膀,掌心能摸到他校服里的肩胛骨,硌得有点疼,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你哥做事向来有谱,朱雀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怎么可能说放就放?说不定是有别的事要忙,过阵子就好了。”
秦雨没说话,只是望着河水发怔。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水面投下细碎的金斑,却没暖透他眼底那点化不开的忧虑。他伸手摘下头发上的枯叶,捏在指尖转了转,突然轻声说:“希望如此吧,不过我真的很担心,如果他真的不管我们了…… 朱雀就散了。”
“哎哟小雨,你怕啥,不还有我嘛!” 我在他身边蹲下,捡起块扁石子打水漂,石子在水面跳了三下才沉下去,“虽然我经验没那么丰富,打架也没你们利索,但是我有脑子啊!上次谈判抢场子不就是靠智取?你说是吧?”
“是啊姐姐,” 他转过头,眼里的迷茫淡了些,露出点少年人的执拗,下巴微微扬起,像只不服输的小兽,“不管怎么样,即使哥真的不要我们了,还有你。但是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上次磊子说了,以后你出校门,至少跟两个弟兄跟着,绝对不会让你像上次那样被青龙的人堵在巷子里 —— 上次的伤应该愈合了吧?”
“诶~别搞这套,” 我笑着推他一把,“在这种事情上,不要把我当女生看,我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护着我,我也得罩着你们啊。再说了,你哥才不是那种撒手不管的人,说不定是有啥难言之隐,过阵子就好了。”
秦雨看着我,突然笑了,眼里的执拗化开些,多了点暖意:“知道了知道了,不把你当女生看 —— 那下次打群架,你可得冲在最前面啊,老大。”
“去你的,” 我笑着踹他小腿一脚,“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上次跟青龙抢场子,你们一个个挂彩,医药费都花了不少,不知道省着点啊?”
他挠挠头,把头发上的枯叶摘下来扔进河里:“知道啦,听老大的。不过说真的,有你在,心里踏实多了。”
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他鼻尖投下小小的阴影,少年人的脸庞在光里显得格外清亮。我望着河面上悠悠打转的枯叶,突然觉得,所谓兄弟,就是你说 “别护着我”,他偏要把你往身后拽;你说 “一起扛”,他就真的敢跟你一起闯,这些藏在 “护着你” 里的心意,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人心里发暖。
“走了,买红包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传来布料下温热的触感,像隔着层薄布触到少年人发烫的皮肤,“放学吃完晚饭后,让磊子他们六个来学校后门口找我。顺便告诉他们,别穿那身花里胡哨的工装裤,裤脚还吊着链子叮当作响的,穿件简单的 t 恤和牛仔裤就行 —— 不然被巡逻的老师看见,指不定以为我被社会人堵了,又要请去办公室喝茶。”
“得嘞!” 秦雨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校门口跑,黑发在阳光下甩出漂亮的弧度,跑出去两步又回头喊,“老大,红包要印‘恭喜发财’还是‘万事如意’?”
“都一样,” 我笑着挥手,“随便挑,只要是红的就行 —— 赶紧的,晚了文具店该关门了,总不能让我把钱塞在作业本里给他们吧?”
他 “哎” 了一声,身影像颗被抛出的石子,很快钻进街角的树影里,校服的白在浓绿中闪了闪,就彻底看不见了。
河面上的枯叶终于被水流带远了,我望着空荡荡的水面,吸了口气,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阳光也变得柔和了,原来被人信任着是这样的感觉 —— 像手里攥着颗温乎乎的糖,甜意不疾不徐地漫开来,比任何奖状都让人心里踏实。
秦雨那句响亮的 “得嘞” 还在耳边打转,他跑远时校服下摆扫过台阶的弧度、回头问红包样式时眼里的认真,还有那帮弟兄总喊着 “听老大的” 时的雀跃……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突然让 “老大” 这两个字有了分量,沉甸甸的,像揣着颗跳得有力的心脏。
我本不想踏入这个深渊,看着王少皱着眉处理场子里的纠纷,只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混乱又危险,只想安安稳稳读书,拿我的奖学金,过我的小日子。可是身边突然多了很多关心我的人,他们像一群突然闯进我平静生活的光,带着点莽撞的热,把 “别一个人扛着”“我们帮你” 这些话,揉进了递来的奶茶里,藏在了替我挡开的拳头后,缝进了那句响亮的 “老大” 里。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拍秦雨肩膀时的温度。曾经以为 “独善其身” 是最聪明的活法,可现在才明白,被人需要着、惦记着,哪怕要踏入曾经避之不及的漩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就像此刻水面上的光,明明晃晃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风又起了,吹得岸边的柳树枝条轻轻晃,像在说 “留下来吧”。我转身往教学楼走,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 —— 或许深渊从来不是身边的江湖,而是心里那片拒绝温暖的孤岛。如今岛边开满了花,自然该朝着光亮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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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啊,各位同学,向右看齐!” 体育老师手里的哨子 “嘀” 地划破空气,他站在队伍前头,脊背挺得像块钢板,短袖运动服下的胳膊肌肉线条分明,随着扬手的动作,肱二头肌绷出紧实的弧度。“快点!看齐了!别东张西望!向前看!”
队伍里的窸窣声瞬间收了大半,孙梦往我身边靠了靠,用气声嘀咕:“完了,张老师今天看着更凶了,估计八百米要掐表掐得死死的。”
我刚要接话,就听老师的声音像鞭子似的甩过来:“今天要体测!热身运动做标准了,谁要是敢糊弄,等会儿跑不动可别喊累 —— 一二三四,扩胸运动!幅度打开!二二三四,胸挺起来!”
“三二三四,转体运动!” 老师拍着巴掌喊节奏,手腕上的运动手环闪着红光,“转到位!别跟扭秧歌似的!看看你们这动作,还不如高一的学生!”
队伍里响起一阵低笑,孙梦转体时故意放慢速度,被老师眼尖瞥见:“孙梦!再偷懒罚你多跑一圈!” 她吓得赶紧加快动作,马尾辫甩得像个拨浪鼓。
“四二三四,弓步压腿!” 老师走到队伍中间巡视,运动鞋踩在塑胶跑道上 “咚咚” 响,“膝盖打直!别偷懒!等会儿跑八百米,谁要是中途停下,就跟着我绕操场再跑三圈!”
孙梦压着腿哀嚎:“张老师是魔鬼吗?这弓步压得我腿都快断了!” 她脑袋耷拉着,马尾辫扫着后背,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黏在脑门上。
徐娜笑着帮她把后背推直,指尖戳了戳她的腰:“忍忍吧,等跑完八百,我请你去买冰可乐,冰镇的,加双倍冰碴儿那种。”
我看着她们俩一个愁眉苦脸、一个笑眼弯弯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 —— 跑个八百米而已,至于把她们吓成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