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有时候来到很急促,白日里还晴朗的天气,吃晚饭的时候就变得阴沉沉的。
不过自从末日之后,整个世界的环境都变得乱七八糟。空洞里时间,空间,季节,环境完全混乱不说,空洞外也没好到哪里去。
海洋,绿地,沙漠,戈壁,森林,雪原,都能聚拢到彼此相邻不远的一块去。
但总算没把人逼到绝路,终归还是能够活下去的,大家逐渐便也习惯了。
窗外的点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玻璃,睡不着的珂蕾妲侧躺着眼神放空,看着雨滴从一点汇集冲刷而下,身后芙芙安静的平躺着双手规矩的交叠在腹部,呼吸平缓睡得很香。
躺在温暖的被子里,窗外的雨声和身边人的呼吸声,都营造出一种很放松很安逸,适合入睡的氛围。
但思绪烦乱的珂蕾妲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看厌了窗外的落雨,小心的翻了个身。借着房间里微弱的光亮,将注意力转移到身边的朋友身上。
睡着的芙芙很乖巧,或者是过于乖巧了,半点没有醒着时那种「生气」,给人一种机械休眠的差异感。
她睡着后可以一直保持入睡前的同一个姿势,直到第二天醒过来,呼吸也很规律。
说梦话,磨牙,翻身,突然蹬腿,甚至是无意识放屁,这种难以控制的生理现象和芙芙一起睡的时候,珂蕾妲都没有见过。
就同床共枕的陪睡这方面来说,芙芙绝对是那种梦幻级的最佳同伴。
反倒是珂蕾妲她有几次醒过来发现,自己把芙芙当成抱枕一样紧紧的搂着,胳膊腿都压在人家身上,只不过芙芙从来不在意。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珂蕾妲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总觉得身边的朋友其实是一个披着人皮的仿生人,容貌性格都是设定好的程序,不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完美,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喜欢的女孩子呢?
珂蕾妲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起来,想到【新·艾利都】里那些通过禁果测试,思想情感与人类相差不大的智能构造体居民。想到格莉丝说的因为和【原型机】沟通变得更加聪明,升级后觉醒了自我个性的三台机械,想到了……那个怎么转移注意力都绕不开的名字。
珂蕾妲蜷缩起身体,将她的头轻轻的靠在芙芙的肩膀上。
“…珂~蕾~妲~~”一道小小的,压着嗓子用近乎气音的方式喊她名字的声音,传入闭着眼睛的珂蕾妲耳中。
“……你没睡啊。”不知为何,珂蕾妲也选择了同样的方式回应起来。明明她的卧室里就她们两个人,房间隔音其实也挺不错的。
“……睡了,但是在‘梦里’也能感受到珂蕾妲一直在难过的酸苦味道,所以我就醒过来了。”芙芙睁开眼睛,在黑夜里她那双金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她转头和珂蕾妲面对面窝在被窝里,互相拉着手小声的说话。
“……珂蕾妲,烦恼这种东西不能一直装在心里。
它们就和垃圾尘土差不多,适当的倾诉就好像打扫屋子整理仓库。这样哪怕一时半会没办法彻底解决问题源头,心里也能轻快明亮不少。
我愿意把耳朵借给你,然后把嘴巴闭紧,顺便在明天天亮之后把「记忆库」里关于今天晚上的记忆统统删除掉,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呵,人类的大脑记忆又不是储存卡,哪能说删除就删除的。”珂蕾妲低低的笑了一声。“……不过还是谢谢你啦~
如果你想听我说的话。”
“不是我想听,而是你愿意让我分担你的痛苦。”芙芙十分正经的纠正道。她这些年学习的半吊子心理疏导和在白羽身上练习出来的实习经验,让芙芙记住了认真倾听的重要性。只要对方愿意开口,那就是个好迹象。
“嗯……芙芙,你有没有特别崇拜的人?”珂蕾妲思索了好一会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最后这样试探性的反过来问道。
“小白!”
“……哎呀,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了。那除了小白之外,有其他更为年长的崇拜者吗?”
“那……大白?”
“这种都有大小号的吗?!?”
“我说的是我哥哥啦~不是小白!不过也差不多。嘻嘻~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你家那位我从来没见过的大哥是吧。
那如果有一天,他犯了很大的错,但其他人都不知道真相,觉得他是冤枉的,可你知道……你会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吗?”
“你这就问错人了,对我来说哥哥的决定就是正确,他绝不会有错!
除非他的决定会伤害自己。”
“盲目崇拜是不可取的!是人都会犯错,就算是再伟大聪明的人也一样。不如说正是平日里看着很厉害的人,才会犯下让人意想不到的大错!”
“哦~但是那不重要啊,哥哥最重要。”
珂蕾妲听完猛的坐身起来,抓住芙芙的肩膀将人从被窝里拎起来用力摇晃,想要摇醒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那很重要!芙芙,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阻止珍视的人走向错误的道路,同他一起正视自己犯下的错并弥补,这也是身为家人的职责!
这不光是为了别人,更多的是在保护我们所爱的家人!!”
“所以珂蕾妲才会那么拼命的逼着自己快快长大,想背负起社长的责任,替人弥补错误的吗?
白天的时候格莉丝姐姐以为你的怨恨,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失去父亲陪伴又被人误道才会如此。
但其实正好相反,珂蕾妲你是很爱自己的父亲,才会如此痛苦的,对吧?”芙芙放松着身体,任自己随着珂蕾妲的动作摇晃,可她看过来的眼神中清如明镜,直白的破开了珂蕾妲的心防。
“我没有!!”珂蕾妲下意识松开手的厉声否认。“我,我……他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抛下所有人不知所踪,辜负信任着他的大家,让【白只重工】陷入困境的家伙!!”
“……”芙芙没有说话,只是拉住了珂蕾妲的手,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一点点的自己平静下来。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昏暗,以为芙芙看不清自己表情的珂蕾妲放任了自己的脆弱流淌。
“……他那样的父亲,最差劲了!”珂蕾妲低着头,声音带透着沙哑。
“可你依旧爱他。”
“不,我恨他。
所以我会好好的经营被他抛弃的【白只重工】,背负起他丢下的责任。
让不知道在躲到什么地方去的他明白,就算只有我们自己,大家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
“……珂蕾妲真的好勇敢呀~”芙芙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真切的羡慕。责任这种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太复杂了,不太能理解。
「系统」的责任…应该就是照顾好宿主吧?芙芙有点迟疑的想。
但最近「系统资料库」里新解锁的离线论坛中,有那么多哭诉自己宿主不好的八卦帖子。
宿主不应该是如同半身一样,与「系统」最为契合的存在吗?
怎么会有「系统」讨厌和自己那么相似的宿主呢?
单纯的小「系统」逐渐对与生俱来的自我的定位认知逐渐感到疑惑与迷茫。
系统数据本体最深处,增长过一次的核心数据末尾又一次开始产生波动。
【芙卡洛斯】攀附在核心数据附近,看着【145】平日里下意识收集的对世间感知的数据涌向那虚幻的影子,自言自语道:
『……终于快要结束了么。
那最近要多看着点才行,可不能让宿主在【145】成年前最关键的时候出事。
养孩子可真麻烦。当初教我们的保育老师是怎么做到带大那么多小系统,还不崩溃的?
……哦,想起来了。因为成年之前的「系统」是不可能有「宿主」这么脆弱又要命的外置弱点的。
而且他喵了个咪的!还是在【世界意识】重点关注之下,现在又去试图触碰【命运节点】的「灵魂契约宿主」……
……
!!!
我的主神啊!!白羽宿主你在干什么?!!快回来啊!!』
《小剧场》
【芙卡洛斯】:「我」本体隐藏的幸运数值果然是负数吧!?就是这玩意记忆复制数据也会一并继承吗?
白羽在作死的边缘伸出试探的小脚脚。
【芙卡洛斯】(尖锐爆鸣):宿主,你在干嘛!?!快回来!!那玩意不能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