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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所长去文保所,路上经过一座石桥,桥栏上刻着“通济桥”三个字,笔力浑厚。所长指着桥说:“这桥是南宋的,下面的桥墩里藏着块碑,记载着建桥的经过,去年修桥时才发现。”

文保所设在一座清代的祠堂里,陈列着从镇上收集的老物件:有宋代的瓷碗,明代的木雕,还有民国的海报。所长拿出刚修复的一本账册,上面的字迹清晰了许多:“你们看这笔账,‘送苏州织造局湖丝二十匹’,说明这张家丝行当年还给宫廷供货呢。”

孙健翻着账册,忽然注意到其中一页提到“西栅某宅藏有绣样百幅”,墨迹较新,像是后来添上去的。他问所长:“西栅有哪家老宅保存得比较完整?”

所长想了想:“只有李家老宅了,是明代的建筑,不过现在住着户人家,据说家里确实有些老绣品。”

两人当即赶往西栅。李家老宅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院里的石榴树正开得火红,一个老太太坐在廊下纳鞋底,见他们进来,眯着眼笑:“是来看绣品的吧?前几日文保所的人刚来过。”

老太太领着他们到里屋,从樟木箱里取出个蓝布包,打开时,百余幅绣样摊在桌上,有花鸟、人物、山水,针脚细密,配色雅致,正是明代的苏绣风格。“这是我太婆婆传下来的,”老太太摸着绣样,“她说当年是给宫里绣龙袍的样子,后来世道乱了,就藏在了箱子里。”

扶苏拿起一幅“凤凰戏牡丹”的绣样,上面的金线虽已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光泽:“这是‘盘金绣’,是苏绣里的绝技,现在会的人不多了。”

孙健注意到绣样的边角有个小小的“李”字印章,与张家账册上的“李记绣坊”字样吻合:“这些绣样和张家的账册能对上,当年张家用湖丝,李家负责刺绣,怕是合作了不少年。”

老太太叹了口气:“可惜啊,我孙女嫌绣活累,不愿学,这些东西怕是要没人懂了。”

孙健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取出那块从开封带回来的汝窑瓷片:“老人家,您看这瓷片上的缠枝莲,和您的绣样是不是有些像?”

老太太凑近一看,眼睛亮了:“可不是嘛!这纹路,这配色,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一刻,孙健忽然觉得,无论是丝商的账册,绣娘的绣样,还是碎掉的瓷片,都在诉说着同一段历史。它们就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珠子,只要找到丝线,就能串成项链,映照出当年的生活图景。

离开李家老宅时,暮色已浓。运河上的乌篷船亮起了灯笼,欸乃的橹声在水面上荡开。孙健望着岸边纳凉的人们,摇着蒲扇说着家常,忽然觉得,守护文物不只是保护那些冰冷的物件,更是守护那些藏在物件里的生活,那些代代相传的手艺与故事。

“往哪里去?”扶苏指着远处的航标灯,灯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孙健想起所长说的话,浙东的天一阁藏着许多古籍,其中不少是孤本:“去宁波吧。听说天一阁的‘宝书楼’,藏着半部明代的历史。”

扶苏笑了,晚风拂起他的衣袂:“好啊。去看看那些泛黄的书页里,藏着多少没说尽的往事。”

马车驶离乌镇时,孙健回头望了一眼,通济桥的轮廓在夜色中静默矗立,像是在守护着这方水土的记忆。他知道,这一次旅行他们已经走到了现代乌镇的故事,还在继续进行,那些账册、绣样,还有老太太纳鞋底的身影,都将成为新的历史,被时光悄悄收藏。而他们的旅程,也像这运河的水,载着打捞起的记忆,缓缓向前,流向更遥远的远方。

马车抵达宁波城时,正值七月流火。天一阁的宝书楼藏在月湖西岸的竹林深处,青瓦粉墙被绿荫遮得严实,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响,倒比乌镇多了几分沉静。孙健望着那座两层的木结构楼阁,飞檐翘角如振翅的鸟,忽然想起《明史》里的记载:“范氏天一阁,藏书七万卷,为海内第一。”

“这楼的名字有讲究。”扶苏指着门楣上的“天一阁”匾额,笔力清劲,是明代书法家丰坊所书,“‘天一生水’,取以水克火之意,可见当年建楼时就想着如何护书。”

看守阁楼的是位姓范的老者,据说是藏书家范钦的后人,手里拄着的拐杖头包着铜皮,磨得锃亮。“二位是来看《四库全书》底本的?”他引着两人穿过天井,石板路缝隙里钻出些青苔,“前几日杭州来的先生刚看完,说我们这藏的《太平御览》比宫里的还全。”

宝书楼的门槛很高,跨进去时需弯腰,像是对古籍的恭敬。一楼的书架顶天立地,樟木的香气混着墨味扑面而来,范老打开一个楠木书箱,里面的古籍用蓝布包裹,抽出一卷,是南宋刻本的《论语》,纸张泛黄却柔韧,栏线齐整,字如星斗。

“这是‘麻纸’,”范老指着纸纹,“用楮树纤维做的,能存上千年。你看这墨,是松烟墨,下雨天大开窗户都不怕潮。”

孙健凑近看,书页边缘有小小的批注,是朱笔写的“此处与《孟子》合”,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书。“这批注是……”

“是我家先祖的夫人写的。”范老眼里泛起笑意,“当年范家有规矩,女子不得上楼看书,她就趁先生们不在,偷偷上来批注,后来成了一段佳话。”

扶苏轻轻翻过一页,忽然指着其中一个“仁”字:“这字刻得有意思,右边的‘二’字写得像两个人并肩,倒应了‘仁者爱人’的意思。”

正看得入神,楼外传来争吵声。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正和文保员争执,手里举着本线装书:“这是我家传的《四明图经》,你们凭什么说不能卖?”

范老皱起眉头,领着两人下楼。中年人手里的书封面残破,却能看出是明代的刻本,上面记载着宁波的地理风物。“这是地方志,属于重要文献,”范老沉声道,“按规矩,不能私自买卖,应当交给公家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