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道祖……范前辈……小心……”
任老的元神之体剧烈震颤,暗白色的神魂光晕忽明忽暗,像被狂风吹打的烛火。
他望着被银茧包围着的中年儒雅男子,喉结滚动。
“哦……若只是那五曜元神还好对付一些,想不到五曜童子历经百万年已然被魔化,元神早被天魔道祖控制,褚枫这下危险喽……”
女童长发无风兀自飘动了起来,原本澄澈的杏眼此刻覆着一层冰霜,盯着银茧秀眉紧皱起来。
“褚枫……还再做垂死挣扎吗?你的神识虽然强大,如今却已有大半被我同化,快些把身体交给老祖,让老祖看看你体内究竟藏有何等神器,竟能切断五曜与其本体的联系?”
沙哑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女童和任老耳边响起。
银茧之内,时间仿佛凝固。那层薄如蝉翼的银膜微微震颤,映照出其中人影的剧烈挣扎。
中年儒雅男子身子猛然大震,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散乱开来,几缕灰白长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他脸上肌肉突突乱颤,仿佛皮肤下有无数小虫在蠕动,眼角、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将那份儒雅撕扯得支离破碎。
最惊人的是他那双眼睛——原本猩红如血的颜色正在迅速褪去,像是滴入清水的墨汁,从边缘开始泛起清澈的波光,又像是暴风雨过后渐渐澄澈的天空。
而在褚枫的神识深处,正经历着比肉身更加剧烈的煎熬。
无边炼狱在他意识中展开,焦黑的土地龟裂成蛛网,天空是永恒的血色。
无数尖啸的魔音穿透银障,如同实质的利刃,一次次撞击在他摇摇欲坠的识海上:“哈哈哈……褚枫,乖乖把身体交给老祖,老祖收你为徒,让你突破到化神,帮你实现你心中的愿望,如何?”
那声音时而尖锐如针,刺得他神识剧痛;时而低沉诱惑,像是蜜糖包裹的毒药。
褚枫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被粘稠的黑雾缠绕,那黑雾如有生命般蠕动,正控制着他的手臂缓缓放下。
他能感觉到指尖正在失去知觉,仿佛这双手已不再属于自己。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在他神识中扭曲成血色的漩涡——
他看见师父在爆炸中丧生,自己跪在泥泞中,双手鲜血淋漓,一点点捡拾着师父的遗骸,每一片碎骨都灼烧着他的掌心……
小翠决绝的背影在刺目的白光中消散,自爆的余波将他掀飞。他抱着她冰冷的娇躯,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洗不去那钻心的痛……
父母在破旧的茅屋中先后病逝,岁月在他们脸上刻满沟壑,自己却来不及送终……
小妹被林天翔用浸盐的鞭子抽打,每一鞭都带起血花,她的哭喊声至今还在耳畔回响……
最令他恐惧的是,五曜童子的脸与自己的重叠在一起,嘴角勾起与天魔道祖如出一辙的阴笑,那笑容冰冷而陌生……
“不……”
这一声嘶吼从灵魂最深处迸发,褚枫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腥甜的血珠在银茧内炸开,如红梅点点,洒在银色的茧壁上。
与此同时,一股凛冽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
浓浓白雾升腾而起,那不是温暖的水汽,而是刺骨的寒雾。
滔天的寒意倾泻而出,银茧内壁上迅速凝结出细密的冰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老魔,想魔化我褚枫,没门……”
他的声音因决绝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银茧中的褚枫挥动着双臂,每一个动作都艰难如扛山岳,但白雾随着他的动作卷动成旋涡,他身后的圆月虚影骤然明亮,冷冽的清辉如实质般洒落,将黑雾逼退。
茧中,那儒雅中年男子的容貌开始剧烈变化,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揉捏重塑。
皱纹被抚平,灰发转黑,五官轮廓变得锐利而年轻——不过是眨眼之间,又恢复了褚枫原本的模样。
那双眼睛终于完全清澈,如寒潭映月,再不见半分猩红。
“褚枫,好样的……”
任老惨白的面庞上皱纹抖动不已,一旁的女童也是精神一振,目不转睛的盯着褚枫那坚毅的面容。
然而好景不长,褚枫清澈的眼眸又慢慢变得猩红无比起来。
继而,褚枫容貌又幻化成中年儒生模样,只见中年儒生一声低沉咏唱,咒语从他的嘴唇间低语而出,冰冷而阴森,带着令人窒息的气息,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
“噬魂——血咒!”
“嘶——”
随着褚枫身上白雾散尽,却有浓稠的黑雾涌起,化作数条血蛟破空,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笑,一路拖出九条血影,直扑银白月轮。
所过之处,月华如被墨汁泼中,银辉瞬间发乌,凝成一片片锈蚀的银鳞,簌簌掉落。
魂蕴仙葫内,女童娇躯剧颤,再次睁眼。
那是一双澄澈得近乎透明的眸子,瞳仁却竖成一线,映着血蛟扑来的轨迹。
“净月——”
她并指如剑,朝前一划。
“锵!”
月轮剧震,表面浮起万道清冷剑纹,剑纹交织,化作一只白玉蟾蜍,张口喷出寒魄冰丝,兜头罩向血蛟。
寒丝与血影甫一相触,竟发出水火激炸的“嗤啦”巨响。
大片血雾蒸腾,雾中却浮出一张张拇指大的猩红面孔——全是昔日死于噬魂血咒的修士元神。
他们齐声尖笑,笑声叠加,凝成一束肉眼可见的暗红音锥,一透而过,把白玉蟾蜍当胸凿穿!
“噗——”
蟾蜍炸成漫天银屑,月轮表面顿时被啃出一道漆黑缺口,缺口边缘,血线如蜈蚣急爬。
女童闷哼,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唇角溢出一缕淡银血迹。
而褚枫背后那轮已暗淡的明月,此刻片片碎裂!
女童身形更是剧烈晃动,再也坐不稳,扑倒在葫芦底,银白裙裾迅速染上一块块暗红血斑。
她挣扎抬头,澄澈眸子已爬满血丝,倔强地抬起的右手,不得不缓缓垂下……
眼前的景象诡异得令人窒息。
褚枫与那中年儒生的面容在银茧中飞速变幻,如同两股力量在激烈地拉扯着一张面孔。
时而显出褚枫清俊坚毅的轮廓,剑眉紧蹙,牙关紧咬;时而又扭曲成那儒生温雅却死寂的容貌,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弧度。
这变幻越来越快,几乎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
任老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浑浊的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
渐渐地,他察觉到那变幻的节奏在微妙地改变——属于褚枫的模样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那清晰的眉眼,那不屈的神情,如同潮水退去后越发显露的礁石,稳稳地占据着上风。
“范前辈,您看到了吗?”
任老声音哽咽,激动地指向银茧,“您拼尽神魂的奋力一击,真的起了作用!褚小友……褚小友他快成了,他快要夺回神识的主动权了!”
他眼中闪动着欣慰的泪花,仿佛看到了在无尽黑暗里终于挣扎出的一线曙光。
然而,就在这希望升起的刹那——
银茧之中,那刚刚稳定下来的、属于中年儒生的面孔猛地定格!
它不再温雅,而是极尽扭曲,扯出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狰狞到极点的笑容。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波动轰然爆发!
“桀桀桀……既然不能为老祖所用……”
那声音沙哑、重叠,仿佛是千万个怨魂在齐声尖啸,带着一种彻底疯狂、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就自我毁灭吧!”
话音未落,那中年儒生的虚影猛然膨胀,道道漆黑如墨的裂痕以其为中心,在银茧光洁的内壁上疯狂蔓延!
一股足以湮灭一切生机的恐怖能量,正在不顾一切地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