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成竹在胸,缓缓道出他的策略:“眼下之局,对陛下而言,危机之中,亦蕴藏机遇。”
“其一,襄阳之围,正是陛下彰显仁德、收拢民心之机。陛下可尝试向刘景进言,请求抚恤伤兵,安抚受战火波及的百姓。即便其不全部采纳,陛下关切军民之心意传出,亦能收获人心。陛下需让襄阳军民知晓,与他们同在此城者,尚有汉家天子!”
刘冲眼中一亮:“善!朕当尽力为之。”
“其二,”诸葛亮继续道,“陛下需暗中留意,结交才俊,培养心腹。水镜庄内,虽多数学子归家,然如徐庶、石韬、孟建、马良等人,皆心怀大志,可与深交。朝廷之中,难道尽数是刘景升、蔡瑁之党?陛下需留心观察,哪些人仍心怀汉室,可引为奥援。”
刘冲郑重点头,将此言牢记于心。
“其三,亦是关键。”诸葛亮声音压低,“陛下需思‘退路’。”
“退路?”刘冲一怔。
“不错。”诸葛亮神色凝重,“襄阳虽坚,然孙坚志在必得,刘景升能否守住,犹未可知。即便守住,陛下欲从刘景升手中拿回权柄,亦难如登天。陛下需考虑,若襄阳不可持,何处可往?何处可让陛下摆脱傀儡之身,真正执掌权柄,以此‘名’号,聚天下‘势’力?”
刘冲陷入沉思。他之前从未想过离开襄阳,或者说,不敢想。此刻经诸葛亮点醒,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迷雾重重。
“天下之大,何处是朕容身之所?荆州乃刘表之地,扬州刘繇自身难保,益州路远且闭塞,幽州豪父又力举三皇兄,必不会支持朕……”刘冲喃喃道。
诸葛亮望着面露迷茫的刘冲,羽扇轻摇,语气沉稳而坚定:“陛下所虑甚是。荆州乃刘景升根基,陛下难以插手。益州路远险塞,且刘焉父子经营日久,非轻易可图。至于幽州镇北侯处……”
他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刘冲:“陛下既不愿往,自有道理。镇北侯挟三皇子以令北方,其势已成,陛下若去,不过是从一傀儡变为另一傀儡,且远离中原腹地,再想有所作为,难如登天。”
刘冲重重松了口气,他内心深处确实极为排斥前往幽州。在张世豪的光芒下,他感觉自己永远只是那个活在皇兄阴影下的四皇子,更何况张世豪支持的是刘极,而非他刘冲。
“然则,天下虽大,如今孙坚猛虎出柙,荆南四郡已尽入其手,兵锋直指襄阳。一旦……我是说万一襄阳不守,陛下又能前往何处?”诸葛亮适时抛出最关键的问题。
刘冲眉头紧锁,思索片刻,迟疑道:“扬州……刘繇叔父处如何?他毕竟同属汉室宗亲,亦尊奉朕之朝廷(襄阳朝廷)。”
诸葛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扬州刺史刘繇,确是眼下唯一可选之退路。其身为宗亲,名义上尊奉陛下,陛下前往,于礼法无碍。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凝重,“观孙坚之势,其吞并荆州之心昭然若揭。若襄阳陷落,孙坚全据荆州,以其虎狼之性,下一步必图江东!刘繇暗弱,非雄主之才,其麾下文武不和,能否抵挡孙坚兵锋,实在难料。陛下若往扬州,恐亦非长久安身之所,不过是暂避锋芒,喘息之机罢了。”
刘冲的心随着诸葛亮的话语起伏,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蒙上阴影:“如此说来,朕竟无路可走了吗?”
“非也!”诸葛亮断然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危机之中,正潜藏着陛下挣脱束缚的契机!陛下试想,若一直安居于刘景升羽翼之下,虽得安稳,却永无亲掌权柄之日。如今襄阳危局,对陛下而言,正是破而后立之机!”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陛下当下应做两手准备。其一,明面上,陛下仍居襄阳,依亮先前所言,借抚恤军民、关切战事之机,彰显仁德,笼络人心,尤其要让襄阳士族与军民知晓,陛下与他们同在,且心怀天下,非仅刘景升可代表汉室!”
“其二,”诸葛亮目光炯炯,“暗中结交力量,以为后盾。陛下可借天子之名,暗中接触襄阳城中那些对刘景升心存不满,或仍心怀汉室的世家子弟、军中俊才。无需多,只需在关键位置有数人心向陛下即可。同时,陛下身边之护卫,如盖聂将军及其麾下,当更加倚重,此乃陛下日后安身立命之根本武力。”
刘冲听得心潮澎湃,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盏明灯:“孔明兄之意是……”
诸葛亮羽扇微指东方,决然道:“若事不可为,襄阳终不能守,陛下当即刻脱离刘景升掌控,在其无力阻拦之际,携这些暗中积蓄的力量,东向扬州!此非寄人篱下,而是以天子之尊,临幸州郡!届时,陛下需展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魄力,不再做那深居宫中的傀儡,而是要亲自招揽精兵猛将,抚慰地方,整合扬州之力!哪怕刘繇起初不愿放权,然陛下占据大义名分,只要手段得当,逐步渗透,未必不能将扬州真正掌控于手中!”
他凝视着刘冲,语气无比郑重:“唯有掌握一州之地,拥有自己的兵马钱粮,陛下方能真正发出天子之诏,与镇北侯张世豪、袁绍、曹操、孙坚等辈抗衡!前路必然艰险,孙坚强大,诸侯环伺,然陛下乃汉室正统,此乃最大优势。若能善用此名,招贤纳士,整军经武,未必不能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复兴汉室之路!”
刘冲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多年来的压抑、不甘、彷徨,在此刻尽数化为坚定的决心。他挺直了尚显稚嫩的脊梁,眼中燃烧起熊熊的火焰。
“朕明白了!”刘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充满了力量,“与其苟安于襄阳,做一有名无实之君,不如搏浪于江海,争一个朗朗乾坤!孔明兄今日之言,如拨云见日,冲……感激不尽!”
他对着诸葛亮,郑重地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