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过后没几天就是元旦，李三妮依旧没回家，在超市搞促销，此时的她对于介绍产品已经得心应手了，也不惧怕任何关于产品的询问。
只是毕竟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顾客，有些时候她还是应付不来各种刁难和为了讲价的恶意差评。
“小姑娘，你看你们赠的这个锅，这个盖子都脏死了！”一位烫着卷发的阿姨，左手拎着一袋子鲜肉正要去撕开她右手拿着的锅盖的塑料膜。
“阿姨住手！这个膜……”
“嘶啦！”
“……不能撕。”李三妮的嘴终究快不过阿姨的动作。
“这个膜不撕能看出来里面干净还是脏啊！你瞅瞅，这里还有油手印呢，嗷呦，脏死了还这么贵！”
李三妮有些生气地反驳：“这明明是你左手刚刚抹上去的猪油！还有，你干嘛撕掉保护膜！”
“小姑娘，你怎么说话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抹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撕的，你小小年纪怎么血口喷人！我告诉你，这个锅盖不知道被别人摸过多少次了，本来就这么脏了，你看怎么办吧！”
李三妮太气了，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跟顾客发生争执，可是真碰到这种人她还真的应付不来，她压下自己的火气，心口堵堵地说：“阿姨，咱们卖场是有监控的，您别无理取闹，您自己说，您到底想怎么样？如果合理范围内，我可以满足您，没必要做这种损人的行为。”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无理取闹喽？你是说我损人喽？还威胁我有监控！有监控怎么了？有监控就能说明你这锅盖干净吗？大家又不是没长眼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看这么大的油渍，谁看不到！”
她的声音越拔越高，最后直接举着锅盖拿给旁边围观过来的路人：“你让小伙子看看，我冤枉你了吗？你看看是不是有油渍，脏死了对不对？”
不明真相的路人小伙果真仔细看了一下，点点头：“嗯，挺脏的。”
“你看！这么脏谁看不出来，大家又不是瞎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三妮无助苍白地跟大家解释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盖子本来是有塑料膜的，明明是您给撕了，又用油手抹脏的……”
她的声音远没有阿姨的声音尖利，李三妮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辩解了，耳边全部充斥着这恼人的尖利：“大家听听这小丫头说的是人话吗，大家看看这是不是脏的……”
元旦活动力度大，本来就人多，女销售一直在忙，但还是留意着三妮这边的动静的，她看这边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赶紧对自己正在讲解的顾客说了句抱歉，然后快步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卷发阿姨跟前来。
女销售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微笑，先对着卷发阿姨欠了欠身，又转向周围的人轻声说：“各位顾客不好意思，一点小误会打扰大家购物了，我们先处理下，不耽误大家时间哈。”
等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她才拉着李三妮往旁边退了半步，然后接过阿姨手里的锅盖，语气依旧温和：“阿姨，您消消气。这赠品锅确实是我们没检查仔细，让您体验不好了是我们的错。这样吧，我去仓库给您换个全新的，膜都没撕的那种，您看行吗？”
卷发阿姨见她态度好，声音也降了些：“这还差不多，本来就是你们东西不干净……”
“是是是，您说得对，是我们的问题。”女销售连连应着，转身示意李三妮在原地等着，自己快步走向仓库。回来时手里捧着个没拆封的赠品锅，双手递给阿姨：“您看这个，膜都完好无损，保证干净。刚才那事真是抱歉了，耽误您时间了。
您看这整套电磁炉，您要的话我在促销价上给您把零头抹了，但是咱们从没这么做过，您可不能跟别人这样讲。”女销售觑着卷发阿姨脸上的神色说道。
阿姨看了看女销售指的那套电磁炉，大大的雷电牌子上写着“惊爆价459元！！！”的字样，阿姨撇撇嘴，声音逐渐放大：“你这个破炉子太贵了，这也根本不值这么多钱啊，不坑人么！”
女销售连忙制止她：“阿姨，阿姨！你等会儿，这个呢，399元这款呢，这款是没有赠品的，但是我依然把锅赠给您，您看行不行？”
阿姨犹豫间，女销售趁机又说：“这么着阿姨，我也不说旁的了，我直接按399元的价格给您咱们这里最贵的那款电磁炉，那边那款599元的！”
“姐！您不能乱价！”李三妮气得不行，实在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
女销售并没理会三妮，而是依旧对着卷发阿姨加码说道：“刚刚那个赠品锅，我照送！”
李三妮实在听不下去，她气愤到了顶点，心里那种嫉恶如仇的念头压都压不住，这什么破世道要这么纵容坏人，她不想伺候了！于是她解下自己的围裙，狠狠摔到了二人跟前，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落了下来。
交谈着的二人看了她一眼，居然谁也没理会她，李三妮转身气愤地走了。
她走后，女销售对卷发阿姨说：“这个条件您要再不接受，那即使您再闹，闹成什么样，我也没办法了。刚刚您也看到了，小姑娘气成那样，一会儿真闹大了，调了监控，不说这个优惠您还能不能享受，后果什么样，我都说不好。”
卷发阿姨心里也画着魂儿，斟酌着后果，被女销售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要适可而止，尽快走人为好，于是她生怕对方反悔，催着女销售给开了单子，自己匆匆去交完钱，接过新锅，拿着销售经理给装好的电磁炉就走了。
她走后，女销售赶紧掏出手机给三妮打电话。其实李三妮并没有走远，她走到一楼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觉得自己又无能又窝囊，就在门口边上隐蔽处哭了起来。
手机响了之后，她还是接了起来，她要听听女销售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李三妮，回来吧，她走了。”
李三妮想问她怎么走的，你到底答应了她多么无理的条件，但问不出口。
见李三妮不言语，女销售说：“回来吧，真不想干也得回来把工资结了吧？听话，快回来！”
听到这句话，李三妮又哭了，她连忙按下了挂断。她没有不想干，她就是一时义气，她甚至听到她的这句话都涌起了一阵负罪感，这么忙的日子，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了，还闯了祸。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老老实实又回去了。女销售见李三妮眼圈红红的，咬着嘴唇，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便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这种人咱见多了，别往心里去。她就是想占便宜，跟她争道理没用的。”
李三妮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可明明是她……”
“我知道是她不对。”女销售递过一张纸巾，“但咱干这行，有时候就得认个‘吃亏’。你跟她吵赢了又怎么样？围观的人只会觉得超市员工跟顾客吵架，最后还是咱理亏。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别硬扛，喊我来处理，听见没？”
李三妮点点头，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女销售又说：“听没听过‘买的没有卖的精’？”
李三妮没明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展台，最后自己又走到近前一一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女销售没有点透，而是将她扔下的围裙重新递给她，又指了指她的促销台：“去吧，还有顾客等着呢，咱干活要紧。”
李三妮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货架上亮堂堂的灯光，慢慢挺直了背。刚才的委屈虽然没有尽数消散，有一部分还堵在心里，但她知道，比起委屈，她这一堂课学到的，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