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子,你们到了呀!”
朱钰嘴上说着身体已经向前急行几步来到众人面前。
几个老者见朱钰这般心中感动,秦老爷子作为石头村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之人自然是代表众人上前与朱钰交谈,不然那么多人朱钰怕是打招呼都要半天。
“主上,小老儿等到了,主上久等了。”
秦老爷子说着已经是抱拳微微一礼,身后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朱钰,已经不是那个小哑巴了。
众人惊醒连忙跟着行礼,朱钰则是面上有些不快的扶起秦老爷子。
“老爷子,这里是自己家里,怎么会如此多礼,以后不能了。”
说完便是让一众人起身,自己则是亲手扶着秦老爷子进了屋子。
晚朱钰出门来的几个女子此时正站在朱钰身后,赵雨与张草儿几个女孩见状连忙对着几个老者一礼,一礼过后将目光看向张母。
张母对着几个女孩点了点头,几个女孩便端着空了的餐具向着厨房跑去。
待一群人进屋,原本空荡的屋子此时也显得热闹起来。
此时屋子里面的都是石头村的人,除去朱钰,年纪最轻的便是张母了。
除去几个老者,其他五个男子张母都得称呼一声兄长。
朱钰刚想为几人倒茶茶壶便已经被张母接了过去,朱钰见状也只好与几人一同坐下。
朱钰坐下正欲说着什么话,嘴唇刚启就听见秦老爷子的话语率先出口。
“主上,您要办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我们也急忙将懂行的人集结在一起统计出来的所有事项。”
话语刚落一旁坐着一个汉子从身后取下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朱钰认识此人,按照张母那边来算朱钰得叫他一声大伯。
汉子打开包袱里面就是一叠整齐的纸张,他恭敬的将纸张放在朱钰面前,朱钰道了一声谢便拿起纸张看了起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朱钰只是拿起一张一张的纸看着上面的字,连赵雨等人又端来新的粥他都不知道。
朱钰看完这些只觉头昏脑涨,也倒不是看不懂,只是这些东西前世早已消声灭迹无人遵循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自然也别谈做了。
轻叹一声朱钰放下纸张一脸尴尬的看向秦老爷子等人,他这才发现他们居然已经吃好了,而此时的赵雨等人正在收拾碗筷。
“老爷子,你们几时吃的饭?”
朱钰问出这话自己则是一愣,几时?不就是现在吗?
秦老爷子见朱钰如此不禁心中一暖,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朱钰会为了一些死去的夏人如此上心了。
朱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真是糊涂了。”
说完这句话才一脸尴尬的看向秦老爷子开口说道:“不瞒秦老爷子,这些我都能看懂,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见过,怕是要麻烦您老亲口给我陈述一下了。”
老爷子虽老身体却还算结实,听了朱钰的话自然是连忙答应。
“主上,按照我们找的读书人说的,按照《周礼》记载,第一步需要先选址与设坛,一般朝廷都会在都城近郊搭建,通常在郭门外或专门祭坛,如盛唐代的“太社稷坛”。我们要选择开阔、肃穆之地设立“大次”,大次是以前皇帝临时休息帷帐,“小次”则是更衣帷帐。而主要祭坛坐北朝南,设“神位”或“灵位”,上书“忠烈阵亡将士之神位”或类似尊称。坛上准备燎炉与祭案。”
朱钰哑然一笑,:大次小次就免了,我又不是皇帝,而且就在自己家中,不必劳累百姓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便是备祭品,如果主上要准备最高规格的“太牢之礼”,那便是牛、羊、猪各一。不过考虑我等情况,或可代用“少牢”,即羊猪各一即可。自然还有五谷、时鲜果蔬、玄酒、币帛等。所有祭品务必洁净、丰盛。”
朱钰点头同意,目光灼灼的看着秦老爷子。
“第三步则是制素服或者戎装,以前的皇帝及主要参与官员需提前准备素服,而素服是以白色或缟素衣裳,最好的便是特定的素甲戎装,不过考虑我等情况怕是只能是白衣了。”
“第四步是定吉时,吉时定下随后便是迎灵枢,按照朝廷制度来说需派高级官员如兵部尚书、大将军等提前至城郊特定地点迎候,并护送至仪式现场附近暂厝。”
说到此处朱钰才猛然想起一事,他急忙开口说道:“老爷子,我只想要为战死的兄弟们迎灵,却是忘记了准备棺材,我总不能让兄弟们死后无一容身之所,这可如何是好!”
越说心中越慌,心中一慌他便是失去了分寸。
只见他起身来回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懊恼说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真该死啊,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见此不由微微出神,这时之前那个大汉轻声呼唤道:“主上,主上。”
朱钰听见有人呼唤他才停下脚步向着那人看去,:“萧大伯唤我何事?”
朱钰见是之前那个汉子不由好奇问道。
大汉微微一礼才接着说道:“主上,此事您不必担忧。这些事都已经处理好了。”
朱钰闻言大喜,只见他连忙上前一步攥着汉子的胳膊而自己的手也微微发颤,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几百具棺木……当真备齐了?”
汉子喉头滚动,避开朱钰灼热的目光,缓缓将视线转向角落里的几个老人。
朱钰这才注意到,平日里总爱聚在村口老下晒太阳的陈老爷子三人,此刻竟都沉默地坐座位上不发一言。
他们虽然坐着,但是佝偻的脊背比往日弯得更低,像几株被霜雪压弯的老松。
“主上……”陈老爷子扶着桌子颤巍巍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您还记得您刚到这里的那一年吗?那年小老儿家总计十一口人,在您到来之前我家总共死了七口,七口人啊。小老儿命硬,挺过来了,可是我那最听话的小孙子,却是再也活不过来了。要不是您给送粮食,哪里还有小老儿一家。没有您,我们这群老骨头早该埋进后山的乱葬岗了。”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长须,每一根银丝都在微微抖动。“后来流贼横行,又是您领着将士们拼了命守村子,我这条老命,早就是主上给捡回来的。”
这时一旁的王老爷子也开口了,或许是被陈老爷子感染,他的声音此时声音沙哑如破风箱。
“去年的流贼之乱,撤退之时好多老人走不动了,是那些娃娃左一趟右一趟的背着我们上山,要不是那些娃娃兵背着我们这些老骨头跑了十几里山路,我们这会儿早喂了野狼。”他布满裂口的手掌按在膝头,“我们做不了别的,可这副棺材……”
朱钰猛然一震,目光扫过屋内老人。
陈老爷子颤巍巍走到朱钰面前,粗糙的双手紧紧的握住朱钰的手,朱钰也是连忙握住陈老的手。
“主上,这些日子,我们几个老家伙天天守着村口,那日看着村口木板上的那些年轻人,看着李家那小娃子,我……”老人哽咽着说不下去,枯枝般的手指死死的握住朱钰的手,朱钰能感受到陈老的痛楚,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还那么年轻,本该娶妻生子、看着庄稼抽穗,可如今……”
“主上,您就让我们尽这点心意吧。”
这时身后的另外一个大汉走到朱钰面前跪下,朱钰刚想说些什么大汉从怀中掏出一物举过头顶。
朱钰看去那是一块褪色的蓝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
“主上,这是村中妇人们赶工绣出来的,她们觉得自己绣的字丑,不敢就这样拿给将士们,她们托我求主上过眼,看看这个能不能给将士们们垫在棺材底……”
朱钰喉头哽得发疼,眼眶瞬间通红。他突然想起那场惨烈的战斗,年轻士兵们浑身浴血的模样。
而此刻眼前这些老人,竟要将自己最后的归宿拱手相让。
这时陈老爷子反手握住朱钰手腕,老人粗糙的手挂的朱钰手腕刺痛,而这痛却不在其肤而在其心。
“主上,这些娃娃拿命换了我们的活路,如今用这副棺材送他们最后一程,是我们的福气啊……”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痛哭之声,那声音穿透了整个府邸,也穿透了这个冬天。
阳光透过大门打在老人们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朱钰望着眼前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终于缓缓弯下腰,朝着他们深深一揖。
弯腰之时朱钰的泪水砸在青砖地上,洇开一朵朵深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