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山深处,温泉蒸腾的白雾本该是仙境氤氲,此刻却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阴寒死气死死压住,仿佛凝固的铅灰色裹尸布。
空气中残留的九幽邪力,是数日前那场封印蚩尤分身惊天大战的余毒,丝丝缕缕,如同亿万条跗骨冰蛭,无声无息地钻入骨髓,连滚烫的泉水都似被冻结了暖意,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凉。
这蚀骨的阴毒,正是魔气最歹毒的根基。
灰龙庞大的身躯浸泡在最大的泉池中,像一座崩塌的、淌血的灰色山峦。
曾经坚不可摧的鳞甲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翻卷的恐怖伤口。
毁灭性的魔气如同附骨之疽,仍在伤口深处缓缓蠕动,侵蚀着龙族的血肉本源。
粘稠的、泛着诡异暗金色的龙血汩汩涌出,将整个池水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红。
巨大的龙头无力地搭在池边冰冷的岩石上,覆盖眼睑的厚膜半阖着,只有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在每一次痛苦痉挛带来的池水涟漪中,艰难维系着。
那伤口边缘翻卷的焦黑处,风伯雨师九幽阴毒正贪婪地啃噬着最后的生机。
浓重的血腥混杂着魔气腐朽的恶臭,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令人窒息。
子墨踏入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洞穴,步履无声,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凝。
南中英疾步上前,声音因眼前的惨烈景象而微微发颤:
“大人,灰龙前辈…怕是…凶多吉少啊?这魔毒…太阴损了…”
子墨没有回答,指节因紧握而微微泛白,掌中那枚羊脂白玉瓶传递着温润又沉重的触感。
他的目光穿透翻腾的血水与魔气,落在灰龙濒死的躯体上,尤其是那些被阴毒盘踞的伤口。
一线生机…一线飘渺如蛛丝的生路,或许就系于这瓶师父鹤鸣耗费无数心力炼成的十转大还丹,以及…他悄然抚过左手腕上那串温润圆融、内蕴星辉的七星天珠。
此乃太乙天尊所赐上古之宝,万毒不侵,百邪归正,正是这九幽阴毒的克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异常稳健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碎了洞中绝望的死寂。
山道转角处,金童引着一个青年匆匆奔来。
青年不过二十出头,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衣,背负一个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藤条药箱,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炼过的星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专注。
正是闻讯后匆匆赶来的华佗!
“义父!华佗带到!”
金童气息未匀,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
华佗的目光瞬间被泉池中那气息奄奄的庞然巨物攫住。饶是他遍阅人间伤病,心志坚如磐石,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那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焦黑血肉,弥漫的死亡气息…这根本不是凡俗医道所能想象的景象。
但他只是猛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震惊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凝重取代。
他快步走到子墨身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飞速扫过灰龙身上每一处致命的创伤,尤其在那些魔气最浓郁、阴毒盘踞最深的区域停留,眉头紧紧锁成川字。
“这…这伤势…”
华佗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魔毒蚀骨,尤以这雨师之九幽阴毒为甚!如跗骨之蛆,不断吞噬生机,败坏龙元!神魂将熄…凡俗草木金石,触之即溃,根本无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子墨的手腕,似乎在寻找那熟悉的温润宝光。
子墨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玉瓶递出,同时,左手手腕处,七点温润的星芒悄然亮起,一股纯净、堂皇、驱邪辟易的无形波动如同水波般无声扩散开来,让洞中沉凝的死气和阴冷都为之一清!
华佗精神一振,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他认得这气息!在西羌那九死一生之地,正是这星辉宝光,将他从阴毒蛊瘴的侵蚀下硬生生拉了回来!
“华佗,十转大还丹在此,内蕴磅礴生机!七星天珠亦在,专克九幽阴毒!龙君命悬一线,生死只在顷刻!
我要你助我,行非常之法,夺回它性命于幽冥!”
子墨的声音低沉而迅疾,如同绷紧的弓弦。
华佗双手接过玉瓶,入手温润,却似有千钧之重。
他拔开瓶塞,只凑近鼻端轻轻一嗅,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瞬间钻入肺腑,直冲灵台,让他精神陡然一振!
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容:
“王爷!这…这是青城无影树之花,融合青城无根草之精,百年一遇方能结出的救命仙丹?!更有七星天珠镇压阴毒…天不绝灰龙前辈!”
他的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他的手指因激动和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他迅速将瓶塞盖好,珍重地握在手中,同时另一只手已从药箱深处抽出一卷颜色暗沉、边缘磨损的古旧皮卷。
皮卷展开,上面用朱砂绘制的针路轨迹繁复玄奥,旁注的古篆小字艰深晦涩——正是失传已久的《玄黄十三针》秘法!
“十转大还丹…玄黄奥精针…更有七星天珠涤荡阴毒…”
华佗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不是喜悦,而是医者面对绝境时,看到曙光被点燃的、近乎狂热的专注!
“王爷!此乃天意!然龙躯非人,庞大无比,创口遍布,魔毒盘踞根深,尤以阴毒噬魂蚀骨!
须先以霸道麻药,使其无知无觉,否则剧痛之下,龙君本能反噬,你我皆成齑粉!”
“麻药?”
子墨目光如电,手腕上七星天珠星辉流转,驱散着靠近的丝丝阴寒魔气。
“正是你王爷命名的麻沸散啊?”
华佗动作快如闪电,打开他那巨大的藤条药箱,取出几个密封严实的陶罐和厚实油纸药包,浓烈辛辣的气息隐隐透出。
“此乃‘麻沸散’!药性霸烈,可令巨象沉眠三日!然龙君体魄,远超凡物,剂量需百倍!且须精准注入其体内主脉节点,方能起效!”
“好!”
子墨断喝如雷,
“金童、玉女!助华陀调配麻沸散!黑牛!开石为器,引温泉水稀释药液!”
命令如山崩!黑牛狂吼一声,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抱起一块磨盘大的坚硬岩石,双臂筋肉坟起,青筋暴跳如龙,对着泉边空地就是几下狂暴的猛砸!
碎石飞溅中,一个粗糙却足够深广的石坑瞬间成型,温泉水汩汩流入。
华佗已全神贯注,根据灰龙那庞大躯体的起伏和微弱的气息,心念电转,十指翻飞,将各种研磨成粉或榨取汁液的草药,按照某种玄奥的比例飞速投入坑中泉水中。
金童玉女不敢怠慢,催动体内真元,柔和的光晕笼罩药液,帮助其药性快速融合、均匀溶解。
很快,一大坑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深褐色粘稠药液调配完成,浓烈的气味几乎盖过了血腥。
“如何施药?”
子墨看向华佗,眼神锐利,腕间七星天珠星辉微吐,驱散着药液中混杂的一丝阴邪杂质。
华佗早已观察清楚,手指如刀,精准点向灰龙脖颈下方逆鳞缝隙、前肢腋窝深处、后肢根部内侧几处鳞片相对细薄、隐有巨大血管搏动的位置:
“鳞甲坚韧,需切开此处,将药液直灌其主脉!切口分寸,生死一线,差之毫厘,伤及主脉则前功尽弃!”
“鳞甲交给我!”
子墨眼神一凝,手中苍龙剑无声显现。古朴剑身嗡鸣震颤,一股斩断万物的凌厉剑意瞬间弥漫。
他身影如一道撕裂空气的青色闪电,掠至灰龙庞大的脖颈下方。
目光锁定一块被魔气侵蚀、光泽黯淡、边缘略有松动的巨大龙鳞缝隙,剑尖一点至精至纯的剑芒凝如寒星,手腕一抖,剑光如电刺入!
“嗤——!”
坚韧的龙鳞应声被切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露出下方淡金色的坚韧皮层和其下如同巨蟒般微微搏动的粗大血管。
子墨手腕稳如磐石,剑尖精准地在皮层上划开一道口子,暗金色的血管壁暴露在空气中。一丝黑气试图顺着剑意侵入,被子墨腕上七星天珠散发的柔和星辉无声湮灭。
“快!”
子墨低喝,声线绷紧。
华佗早已端着特制的、形如巨兽獠牙的青铜漏斗等候,见状闪电般将漏斗尖端插入切口,死死抵住那粗壮的血管!
黑牛低吼一声,双臂肌肉块块贲起,如同托举山岳的巨灵神,稳稳端起盛满浓稠麻沸散药液的巨大石臼,对准漏斗口,缓慢而沉重地倾倒!
深褐色、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粘稠药液,如同致命的生命之泉,带着令人心悸的流速,源源不断地灌入灰龙体内那庞大的血脉网络。
随着药液的疯狂注入,灰龙那因无边痛苦而持续抽搐的庞大身躯,开始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沉重如风箱拉扯的呼吸声变得缓慢而悠长,如同沉睡的远古山脉。
巨大的龙眼彻底闭合,眼睑覆盖下的最后一点生命悸动也沉入无边的黑暗——它被拖入了深沉的、无知无觉的麻醉深渊。
“药力起效了!”
华佗紧盯着灰龙的生命体征,直到确认其彻底陷入深度麻醉,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却如同山峦堆积,几乎要压垮他的脊梁。
“王爷,真正的鬼门关,现在才开!清创除魔,缝合筋络,金针定魂,导引丹元…
步步深渊,尤以这阴毒最难缠!稍有不慎,便是龙陨魂消,万劫不复!”
“开始!”
子墨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盘膝坐于灰龙巨大的头颅正前方,双手虚托,一枚鸟蛋大小、金红二色流光氤氲、九道玄奥丹纹如同活物般在丹体表面流转不息的十转大还丹缓缓升起,悬停在灰龙眉心三寸之上。
同时,他左手轻抬,腕上那串七星天珠脱离手腕,悬浮于大还丹上方尺许之处!
七颗宝珠光华流转,纯净的星辉如同水银泻地,笼罩而下,与金红丹光交相辉映,一股驱邪辟秽、涤荡阴浊的无形力场瞬间扩散开来,洞中残余的九幽邪力如同冰雪遇阳,发出无声的哀鸣,迅速消融退散!
华佗则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入修罗战场的死士,猛地打开自己那特制的手术器械包
——里面是子墨根据后世外科理念指导他精心打造的柳叶刀、大小弯针、特制肠线、奇形钳镊等物,虽显古朴粗糙,却已凝聚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匠心与智慧。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最精密的星盘,没有一丝波动,走向灰龙身上一处最大的、魔气如黑蛇般缠绕蠕动的恐怖伤口。
七星天珠的光辉落在他身上,让他因面对滔天魔气而紧绷的心神也为之一清,西羌时被此宝所救的记忆涌上心头,更添几分把握。
一场凡人挑战神只权柄、向幽冥挥刀,更有上古至宝涤荡阴毒的惊世救治,轰然拉开血与火的帷幕!
子墨神情肃穆庄严,口中开始念诵低沉而古老的咒言,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虚空中的某种秘力。
体内大波热经真元如同苏醒的熔岩长河,轰然奔腾。
悬停在灰龙眉心的十转大还丹受到感召,嗡然震颤!精纯浩大的真元混合着子墨强横的精神念力,化作两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溪流,小心翼翼、却又坚定不移地注入丹丸之中。
上方的七星天珠星辉大放,七点光芒投射下纯净的光柱,融入那金色溪流,共同注入丹丸!
嗡——!
大还丹骤然爆发出柔和却磅礴无边的金红色光晕,其中更夹杂着纯净的星辰银辉!
如同在灰龙头顶升起一轮小小的生命骄阳!
丹体表面那九道玄奥的丹纹如同活过来的金龙,瞬间脱离丹体,在灰龙眉心处盘旋飞舞,构筑成一个繁复玄奥、散发着无穷生机、古老威严与纯净星力的金红符印!
符印缓缓旋转,温暖浩瀚的生命气息与驱邪辟秽的星辉如潮水般扩散开来,将洞中弥漫的死气魔氛和阴毒邪力强行压制、净化!
与此同时,华佗的“手术”已然开始!
他手中的柳叶刀快得只剩一道寒光残影,精准无比地切入被魔气彻底侵蚀、散发出恶毒腐臭的坏死龙肉,动作流畅稳定,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冷酷美感。
遇到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在龙骨龙筋上的顽固魔气,尤其是那些色泽幽暗、散发着刺骨阴寒的雨师九幽阴毒时,他心中默念,动作更加果决!
特制的、经过真火反复淬炼的银质小刮匙探入,一点一点刮除污秽附着物。
子墨提供的烈酒(酒精)反复冲洗,嗤嗤作响中腾起带着腥臭的黑烟。
最令人心悸的是,当刮匙触及那些深黑色的阴毒核心时,七星天珠的光辉便会自动汇聚过去,如同烈阳照雪,那顽固的阴毒便会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活物般扭曲、消融,化作缕缕黑烟被星辉彻底净化!
黑牛如同沉默的磐石,守在一旁,按照华佗急促简洁的指令,用巨大的木瓢舀起温泉水,一次次冲刷着清理出的巨大创面。
玉女则盘坐在侧,双手结印,精纯的阴柔真元化作丝丝缕缕的月白光华,小心翼翼地探入灰龙体内,护持着那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的龙族心脉本源,七星天珠的光辉也分出一缕融入她的真元,使其护持之力更添一份驱邪定魂的奇效。
每当华佗将一处主要创口的腐肉魔毒清理干净,尤其是那些盘踞的阴毒被七星星辉彻底净化后,露出粉嫩但脆弱的新生组织,他便会立刻进行缝合。
他使用的特制肠线和弯针,在子墨超越时代的理念指导下,缝合手法细腻而高效,最大限度地减少创面暴露和感染的风险。
缝合完毕,华佗便会立刻拿起那卷《玄黄十三针》皮卷,眼神锐利如鹰隼,参照图谱,然后从随身携带的针囊中取出长短不一、细若牛毛却闪烁着星辰寒芒的金针。
“玄黄定魄,导气归元!”
华佗口中低喝,声如金铁交鸣。他认穴之准,仿佛天生与龙躯经络相通。
手腕翻飞如穿花蝴蝶,一根根金针带着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灰龙伤口周围的关键穴位,或沿着他推测的龙元运行经络深深刺入!
金针入体,针尾微微震颤,发出低不可闻、却直透神魂的清越嗡鸣。
华佗的手指或捻或提,或弹或拨,以秘传的玄黄针法运针,如同最高明的河道总督,疏导着大还丹符印散逸出的磅礴生命洪流与七星天珠注入的纯净星力,引导着它们冲刷、滋养那些新生的肌体。
同时也在无形中梳理着灰龙体内混乱溃散、濒临崩溃的龙元,将最后残存的阴毒余孽彻底驱散。
子墨则如同定海神针,全力维持着大还丹符印与七星天珠的运转,金红与星银的光辉映照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分出一缕心神,如同无形的天网,笼罩着华佗的每一个动作和灰龙体内最细微的生命反应。
当华佗的针尖遇到一些被魔毒深度侵蚀、坚韧扭曲、如同死结般的筋络节点,尤其是被阴毒彻底污染的区域时,针法难以为继时,子墨便会屈指一弹!
一缕精纯凝练、锋锐无匹的苍龙剑意,如同世间最精微的手术激光,无声无息地灼穿而过,瞬间将那些顽固的魔毒结节焚灭成虚无。
而七星天珠的星辉则紧随其后,如同最温柔的清泉,抚平剑意留下的细微灼痕,滋养受创的脉络,妙到毫巅地避开脆弱的龙筋。
源自佛子元神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感知力,让他能清晰地“看”到灰龙体内生机与死气、龙元与魔毒之间那脆弱而危险的平衡点,及时给予华佗最关键的指引。
“华佗,左前肢肩胛下三寸深处,魔毒淤积成结,阴毒盘踞,当以‘透天凉’针法强冲!引七星之力涤荡!”
子墨的声音直接在华佗识海中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爷,此处筋络被阴毒蚀透,脆弱如朽木,强行冲击,恐有寸断之危!”
华佗针尖悬停,额头冷汗涔涔,他能“感觉”到针尖下那股阴寒蚀骨的恶意。
“无妨,剑意已护其根本,七星天珠星力随后滋养!你只管施针!引丹气左旋三周天,过天池,冲极泉!星力随针入!”
子墨的声音斩钉截铁。
“明白!”
华佗再无犹豫,眼中精光爆射,手腕一沉,金针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刺下!
针落处,一缕微不可察的苍青剑芒一闪而逝,护持住那脆弱的筋络节点,紧接着,一股纯净温和的星辉顺着金针涌入,将淤积的阴毒瞬间冲散、净化!
两人配合,一个掌控磅礴生机、无上剑意与七星宝光,洞察入微;
一个精于龙体奥秘与玄黄针法,妙手回春。
在这无声的战场,竟渐渐生出一种奇妙的、生死与共的默契。时间在紧张到令人心脏爆裂的精密操作中飞速流逝,汗水浸透了两人的衣衫,又在真元蒸腾下化作白气袅袅。
七星天珠的光辉始终笼罩,净化着不断逸散的魔气阴毒,为这场逆天改命的救治保驾护航。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历经了数个轮回,当华佗终于将最后一处深可见骨、魔气盘踞、阴毒缠绕的恐怖伤口清理缝合完毕,并刺下最后一组用于导引生机、稳固龙元的金针时,
他整个人猛地一晃,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浑身被汗水彻底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双手因长时间极限的专注和细微到极致的操作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枚细小的金针。
但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却燃烧着医者至高无上的兴奋与狂喜!七星天珠的光辉也黯淡了几分,显然消耗巨大。
就在这心神稍懈的刹那——
灰龙眉心处那旋转不息的金红符印与上方悬浮的七星天珠,同时猛地一震!
一股纯粹由磅礴到极致的生命精气、精纯魂力与纯净星力构成的巨大光柱,自符印中心轰然爆发!
光柱粗壮如撑天神殿之柱,瞬间撕裂了笼罩温泉洞口的浓郁死气白雾,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直贯九霄!
丽山上空那铅灰色的厚重阴云被悍然洞穿,露出其后璀璨浩瀚的星空!无数星辰之力仿佛受到感召,丝丝缕缕垂落,融入这通天彻地的金红银三色光柱之中!
七星天珠的七点星芒在光柱中流转,如同北斗高悬!
光柱之内,一道庞大却极其虚幻、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的灰蒙蒙龙影,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凝聚、稳固!
那龙影身上缠绕的最后一丝阴毒黑气,在纯净星辉的照耀下,如同沸汤泼雪,彻底消散无踪!
正是灰龙濒临溃散、几乎归于天地的龙魂本源!
十息!仅仅十息!光柱骤然内敛,如同百川归海,尽数缩回灰龙眉心深处!
那枚金红符印也随之隐没。七星天珠光华收敛,温顺地飞回子墨腕间,珠体微温。
天地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只有温泉水,在无声地荡漾。
哗啦啦…哗啦啦…
清澈的泉水轻轻拍打着池岸,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鳞片虚影在水面悄然生成、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如同金玉相击的叮咚之声。
龙魂本源归位,引动天地间至纯的水元精粹!水中再无一丝阴寒邪气,唯有温润纯净的生命气息弥漫。
灰龙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那双巨大如湖泊的龙瞳中,曾经的疯狂、暴戾与死寂尽数褪去,只剩下无尽岁月的沧桑、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对眼前这几个渺小生灵那深入龙魂的、难以言喻的感激。
它的目光,尤其在那串温润的七星天珠上停留了一瞬,传递出深深的谢意。
它艰难地动了动脖颈,沉重的头颅转向子墨和华佗的方向。
低沉、威严却蕴含着至诚感激的龙语,直接在众人心灵深处响起,带着古老血脉的共鸣:
“佛子…天医华佗…七星至宝…再造之恩…恩同天地…吾…渭水龙君灰燮…立誓于此…以吾本源龙魂为契…引渭水千里水脉为证…”
每一个龙语字节都沉重如山岳,带着血与魂的力量:
“自今时起…直至千载星移…沧海桑田…吾与三河龙王镇守黄河,渭水,径流…水脉安澜…绝…不泛滥为祸…殃及两岸生灵!
若有违此誓…龙魂崩解…血脉枯竭…永堕…九幽黄泉,万劫不复!”
嗡!
一道纯粹由水元精魄和龙魂本源凝聚而成的巨大青色龙形符文,自泉水中升腾而起,符文流转,蕴含着天道法则的威严气息,一闪而没,融入灰燮庞大的龙躯之中!
冥冥之中,天地法则为之见证,誓言已成!
“成了!”
子墨和华佗几乎是同时从紧绷的状态松懈下来,长长吐出一口压在胸腹间的浊气。
子墨收回七星天珠,手腕传来温润的触感。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庆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挑战了神迹般的激动。
子墨眼底深处,一丝悲悯如莲花开落,转瞬即逝,复归沉静。
然而,华佗的目光仅仅在龙君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猛地转向另一边岩石地上躺着的几位重伤员,声音因急切而嘶哑:
“王爷!龙君根基已固,只需静养!但王谒者他们…生机如沙流逝,阴毒入体,不能再等了!”
他看向子墨手腕的七星天珠,意思不言而喻。
子墨强压下神魂深处涌上的巨大疲惫和七星天珠传递来的些微倦意,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走向重伤垂危的伙伴。
王景胸前塌陷如坑,气息微弱如游丝,伤口边缘隐有黑气;
子棋左肩伤口黑气萦绕,阴寒刺骨,显然是九幽阴毒;
含笑腹部巨大撕裂伤,肠腑隐现,亦有阴气缠绕;
班超左前臂断折扭曲,白骨森森,断口处亦有魔气侵蚀的痕迹。
每一个人,都在生死边缘挣扎,更被阴毒加速侵蚀生机。
“华佗,救人!十转大还丹,每人一粒!七星天珠,涤荡阴毒!”
子墨再次取出玉瓶,同时,腕间七星天珠再次亮起温润星辉,虽不如先前救治灰龙时璀璨,却足够纯净。
“好!”
华佗眼中疲惫一扫而空,医者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迅速用烈酒洗净双手,冲到王景身边。手指在王景塌陷的胸膛周围快速而精准地按压探查,脸色凝重如铁。
“肋骨断裂七根!其中三根倒刺入肺腑!内腑出血如注!更有阴毒盘踞心脉!必须立刻开胸,正骨止血,缝合脏器!请王爷以七星宝光护持心脉,驱散阴毒!”
子墨点头,左手虚按在王景胸口上方,七星天珠星辉垂落,将王景心口笼罩,丝丝缕缕的黑气被星辉逼出、净化。
子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
“放手施为!我以内息护其脏腑,七星宝光驱毒,为你导引药力,定住生机!”
华佗再无半分迟疑,手中柳叶刀寒光一闪,精准划开王景胸前衣物和皮肤,露出下方狰狞扭曲的创口和断裂的骨茬。
动作快如疾风,稳如磐石!清理积血,钳夹住刺入肺叶的骨茬复位,用特制肠线如同绣花般精细地缝合破裂的肺叶和受损的血管…七星天珠的星辉始终笼罩着创口核心,不断净化着试图反扑的阴毒黑气。
整个过程在子墨浑厚真元和七星星辉的双重护持下,凶险却有序。
十转大还丹的磅礴药力被子墨精准导引入伤处核心,配合华佗刺下的固本培元玄黄金针,王景那灰败如死人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血色!
微弱的气息也如同被重新点燃的火种,渐渐强健起来。
腰间那枚古朴的河图洛璧受到主人生命气机和纯净星辉的牵引,嗡鸣震动,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浓郁青碧色光晕!
接着是子棋。华佗取出最长最韧的金针,施展“烧山火”针法,金针瞬间变得灼热通红,刺入其肩头阴寒邪气郁结之处!
嗤嗤作响中,黑气被强行驱散逼出。
子墨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苍龙剑意紧随其后,如同烈日融雪,将残留的邪毒彻底净化。
同时,一缕七星星辉顺着金针注入,将侵入经络深处的最后一丝阴毒连根拔起!
缝合伤口,丹药金针并用,子棋周身剑气勃发,竟在生死边缘的压力、神丹药力和纯净星辉的助推下,气息一路攀升,轰然冲至八段巅峰!剑气之中,隐有星芒闪烁。
含笑的腹部撕裂伤,在华佗精湛绝伦的缝合术、特制金疮药和固本培元的金针调理下,很快止血,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出粉嫩的新肉。
七星天珠的星辉拂过伤口,驱散了最后一点阴秽之气,加速了愈合。
班超的断臂也被准确复位,以坚韧的兽筋和木板固定。
十转大还丹的浩瀚生机在他们体内奔涌,七星天珠的余晖则如同最温柔的守护,净化着他们体内残留的阴毒邪秽,滋养着他们的真元本源。
每个人的气息都在快速恢复,甚至比受伤之前更加浑厚、凝练、纯净!
当子墨亲眼看着王景在河图洛璧浓郁的青碧光晕和七星星辉的余韵笼罩下,体内真元奔涌如潮,轰然冲破瓶颈,直达九段中期;
看着子棋周身剑气缭绕,锐意更胜从前,剑气中隐含星力;
看着含笑身影明灭,幻影重重,身法似有精进,灵动中带着一丝纯净;
看着班超虽断臂未愈,但目光湛然,神完气足,断口处再无一丝阴邪之气…他终于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神魂深处的巨大疲惫,混合着七星天珠传递来的消耗感,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身形都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
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刺痛和血腥味让他强行驱散了眼前的阵阵发黑。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同穿透了山岩,投向山下那座混乱如同沸腾炼狱的长安城!
所有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更冰冷、更锐利的锋芒取代,那锋芒深处,隐隐有金刚怒目之威。
腕间的七星天珠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变化,发出微不可查的温润嗡鸣,仿佛在安抚,又仿佛在蓄势。
“金童玉女留下,护持龙君前辈与王谒者巩固最后关头!黑牛!”
子墨的声音如同冰河裂开,
“开路!班超、含笑、子棋,随我回城!”
“喏!”
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嘶哑却战意重燃,如同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身上残留的星辉气息让他们更添一份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
长安城,已彻底沦为沸腾的泥沼。火光在混乱的街区明灭,哭喊、叫骂、兵刃交击声、房屋倒塌声混杂成一片末日交响。
恐慌如同瘟疫蔓延,秩序荡然无存。更有一股无形的阴冷邪气在混乱中滋生,加剧着人心的恐惧。
子墨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七星天珠驱邪后的微倦,以及身后如同三柄刚刚淬火、杀气冲霄且隐带星辉的利刃(班超、含笑、子棋),踏入司隶衙门那混乱不堪的大堂。
一股无形的、混杂着战场煞气、上位者威严以及一丝纯净驱邪气息的冰冷威压,如同极地寒风般瞬间席卷整个空间!
大堂内所有喧嚣、争吵、推搡、惶然无措的官吏兵卒,动作骤然僵住!
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僵的鱼虾,连呼吸都停滞了。空气凝滞如铁。那股弥漫的阴冷邪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压制下去。
“传我司隶校尉令!”
子墨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冰雹,每一个字都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砸碎了所有的混乱!
一连串命令,冰冷、简洁、杀气腾腾,如同铁律:
“一、紧闭长安十二门!无本座手令,妄动城门者,斩!”
“二、各坊市由屯卫军接管!擅离居所者,以叛论处!”
“三、黑骑营即刻出动!凡趁乱劫掠、杀人、纵火、传播妖言惑众者,就地格杀,悬首坊门!”
“四、征调城内所有医馆药铺,集中救治伤者!有敢推诿、囤积居奇者,家产充公,主事者下狱!”
“五、…”
命令如同无形的铁索,瞬间勒紧了长安城混乱的咽喉。那丝被压制的阴邪之气,似乎也在命令的肃杀之气下悄然退缩。
就在长安京兆尹林枫,左冯诩朱中迟右枫枫吕凯领命欲行,身影即将没入门外混乱的夜色时,林枫竟如同鬼魅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折返!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一枚沾着暗红血渍、触手冰冷且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阴寒气息的乌木腰牌,无声地塞入子墨手中——
腰牌正面,一个狰狞咆哮的九幽兽首浮雕,凶煞之气扑面而来,更有一股阴毒的意念试图侵蚀持牌者的心神!
腰牌背面,四个深深刻入乌木、笔力森然的古篆小字,如同四条毒蛇,瞬间噬咬住子墨的目光:
“清河崔氏!”
子墨的手指,缓缓摩挲过腰牌上那冰冷的刻痕和残留的、带着阴毒怨念的血渍。
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混合着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庞大阴影、森然恶意以及九幽邪力,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因救治灰龙、众人以及催动七星天珠而巨大消耗、变得异常虚弱的神魂!
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一股强烈的眩晕和蚀骨阴寒几乎要将他吞噬!那九幽兽首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狞笑。
轰!
丹田深处,那九段初境的真元,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太古苍龙,轰然咆哮!大波热经疯狂运转,一股灼热如地心熔岩的气浪自他周身勃然喷发!
与此同时,他腕间的七星天珠骤然爆发出纯净耀眼的星辉!七点星芒如同七颗微缩的太阳,光芒流转,一股堂皇正大、万邪辟易的无形力量瞬间扩散!
嗤嗤嗤——!
缠绕上来的阴毒意念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无声尖啸,在纯净星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净化驱散!
那腰牌上狰狞的九幽兽首浮雕也猛地一暗,凶煞之气被强行压制下去。
子墨眼前瞬间清明,那股蚀骨的阴寒和眩晕被彻底驱散!天珠温润,微微发热。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投向混乱的长安街巷,而是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跨越了千山万水,死死钉在了东方——钉在了清河崔氏深处那座如同千年古树般盘踞大地、根系蔓延至帝国骨髓深处的庞然大物之上!
那目光之中,再无一丝一毫对众生的悲悯,只剩下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锋芒!
那是一种欲将一切阻碍,连同这九幽阴毒的源头,连根拔起、彻底碾碎的决绝
“林枫,朱中迟,吕凯!”
子墨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地底熔岩在冰层下奔涌,蕴含着焚灭一切的毁灭力量。天珠的微光映着他冰冷的侧脸。
“喏!”
三人心头剧震,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如同标枪。
“你们组织人手,继续清剿长安魑魅魍魉!”
子墨的声音如同冰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个时辰!本座要长安街面,肃清如洗!鸡犬无声!凡有趁火打劫者!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一个时辰,肃清全城!魑魅魍魉,一个不留!”
林枫等三人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铁血煞气,目光扫过那枚被星辉压制的腰牌,杀意更浓。
“且慢。林枫!”
“至于清河世家!……”
子墨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刀锋般的酷烈。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枚被星辉压制的乌木腰牌上。
“调集所有黑骑精锐,备好强弓劲弩、破城重械、由你林枫亲自带路随我…”
他的目光锐利如万载玄冰凝成的尖锥,死死刺入林枫的灵魂深处,烙印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仿佛在为这征伐之誓增添神圣的裁决之力。
“——犁庭扫穴!寸草不留!九幽邪毒,一并焚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