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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为奴十年 > 第485章 番外三 灵寿:中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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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番外三 灵寿:中山的主人

老宅那场大火烧了好久,父母亲已经烧成了炭,插入他们胸膛里的刀在夕阳里缓缓倒地,在地上砸出咣当的一声响。

我们不敢放声大哭,也不敢在余烬中去捡起他们的尸骨,不敢让他们入土为安,好好地安葬。

云家还有两个女儿不在宅中,追杀的人必还在不远处守着,等着我们一出现,就把云家最后的两个鸡蛋搅散了黄。

炭火把地窖烤得滚热,我们就在那滚热的地窖里躲了好几天,透不过气的时候,便偷偷掀开地板偷偷往外张望,但愿他们都走了。

小妹劝我丢掉红袍,乱世中这华丽的袍子实在扎眼,必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

红袍就在我手中,那是我做了许久的一场梦,梦里有过无数的期待和向往。

这是我的命,怎能都丢下呢?

我不愿就这么弃之荒野。

我把红袍用包袱小心裹了,藏在地窖的水缸里,地窖上头已经完全成了余烬,不会有人再回到这里搜查扫荡。

它在这里很安全。

我和小妹被迫逃亡,流离转徙。

穿着破衣烂衫,打扮成男子的模样,两张脸总是不怎么干净的,有炭的时候抹炭,没炭的时候抹泥,混在流民中,东躲西藏,无家可归。

逃亡的日子实在太苦了,哪一日不是朝不保夕,我和小妹相依为命,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然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太久,中山国破,魏国的军队立刻就接管了中山故地,我们,每一个中山人都被抓起来,成了魏人的俘虏。

男子全被驱至魏境为奴,修筑长城。

女子悉数被俘至魏营,镣铐加身,充作营妓。

魏境的冬日大雪盈尺,似冰天雪窖,当真冷啊。

我知道才入女闾的妓子身子干净,头夜总是会卖出十分可观的价钱,若是运气好,被贵人相中,兴许就直接赎身带走,迎回家中做个姬妾了。

魏营兴许也是如此。

我比小妹年长,又去过几回灵寿,总算见多识广,心里有些计较。

我和小妹紧紧偎着,但求能有贵人相中,以得一线生机。

将军也好,甲士也罢,但求一人能救出苦海,不必被千人骑压。

若实在没有,这辈子也就到头了,也就与营中哀嚎的妓子一样,永世都要沦为男人泄谷欠的玩物。

我忐忑地等待,心里暗暗祈祷。

我的气运没有完,这样的机遇果真来了。

来了个将军,说贵人误饮了鹿血酒,要寻个身子干净的侍奉。

比起做贵人的姬妾婢子来,谁又愿做被千人骑压的营妓?

众人都去争抢,似贱卖自己的牛羊,我不,我护着小妹躲在后头。

贱卖不值钱,要卖,就定得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果然将军看了过来。

我知道小妹长得比我好,她已十八,愈发出落得夺目。我私心虽不愿意承认,可却敢说,今日入营的中山女子里面,没有一个胜过她的。

我若入了贵人的眼,以我的胆识,必能救出小妹。

然小妹呢,她生性胆小怯懦,又不曾出过远门,见识浅薄,只怕到了贵人跟前连话都说不明白,更不要指望她能搭救我了。

因而,我挡住了她。

可才眷顾过来的命运很快又把我远远地推开,命运这一回选中了怯懦的小妹。

一去就是三天三夜,果然,这三天三夜过去,我也没有等来将军们传话。

指望她有什么用,她连自己也护不住。

我就知道指望不了,因而早使了些野法子,使自己生出一身的红疹,骗魏人说长了麻子,要传染人,这才免了被人糟践。

这乱世当真颠沛啊,人与牲畜并没有什么分别。

在魏营不过三日,又全被拴起来送去前线慰军。

我是要做王后的人,做不成王后,也许以后还有别的机遇,哪能就这么慰军,慰了军,这一辈子可就真的到头了。

我和小妹被魏人的马鞭驱使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路上想着逃生的法子,逃出去可真难,大雪封山,雪压霜欺,这一路走得十分凶险,不知死了有多少人。

可天不亡我。

我就知道我的气运还没有完。

赵人的部队一杀过来,立时就把魏军冲散了。

这乱世毁灭了我们,也成就了我们。

我和小妹仓皇奔逃,从此离散。

但凡慢上一步,人也就被一刀劈死,身首异处了。

不管是魏人还是赵人,他们见人就砍。

这一次离散,我们姊妹二人原本相似的人生轨迹,彻底开始南辕北辙起来。

这冰天雪地,几乎要把人冻死。

我的鞋子跑丢了,冰凉的雪几乎要把一双脚冻掉。我们从平明时候赶路,不吃不喝,在荒野这厚厚的雪里已经跋涉了大半日,哪里还有力气。

雪仍旧下着,我在那些适才还喊打喊杀的尸首堆里装死,尸骨初时还是热的,很快变温,不久又变凉,变成了冷硬硬的一大坨。

人的命就是这般轻贱,如蝼蚁,如草芥,我冻得全身发抖,就要被冻僵冻死在这荒郊野岭中了。

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没有一辆马车路过,也没有哪家的贵公子来,搀我一把,将我抱起,用厚实的貂裘大氅来暖和我。

灵寿那些说书人讲的什么英雄救美,什么才子佳人,都是假的。

这鸟兽绝迹之地,谁家的贵公子会出现在这里。

我强撑着不许自己睡去,死死咬着嘴唇,咬出血来,好使自己清醒地活。

我听见魏人死完了,赵人也死完了,好似人都死光了,天地寂然,唯有一匹马还能站起身来。

老天待我不薄啊。

我扒下赵人的棉袍裹身,取走他们的干粮,一双冻得僵了的腿脚胯上战马,我疯狂地往北地跑。

魏人是中山的死敌,我宁愿冻死都不穿魏人的棉袍。

我要奔去中山故地,奔回老宅,取走地窖里的红袍,就带着这件红袍去见怀王。

我不知怀王在哪,但总会找到。

父亲背弃过他,我愿代父受过。

我要问他婚约,问他这婚约还做不做数,即便不做数,杀了我的父母,致我流离失所,就得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块容身地。

不管以后处于何种境地,都比做个营妓好。

机会都是折腾出来的,而我也真是个幸运的人。

我在找到怀王前,先被千机门的人找到了。

我见到了他。

过去他是中山怀王,如今,他是我的主人。

他知道我是谁,还是留下了我。

我在千机门外受训,素日见不到其他人,我聪明有胆识,又肯用功,为了赎父亲的罪,为博主人一笑,我拼了命地努力,样样都十分出色。

他夸了我。

却从来不提婚约的事。

他是主人,他不提,我也就不能提。

我与父亲不一样,父亲最后反水投靠了魏王父,我不,我就要做怀王的女人。

我少时就想做他的王后,以后即便不能做他的王后,也要做他的女人。

主人并不怎么喜欢我。

对我时好时坏。

我在山门一待就是六个月,这六个月我极力取悦他。

怀王四年春,他罕见地对我好了一次。

他要了我。

老天极少亏待我,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我年少时的梦是做怀王的王后,后来是做主人的女人。

他喜欢什么姿势,我便用什么姿势,我把女闾学来的招式,全都用在了主人身上。

那夜他似乎很高兴,要了我许多回。

然而我平明醒来,却听见他梦里叫起了一个人的名字。

“阿磐。”

我的心被重重地一撞,撞出了我的眼泪,撞得我再无一丝睡意。

阿磐。

他把我当成了小妹啊。

主人怎会认得小妹,怎会叫起小妹的名字,我不知道,也不敢问起。

我爱慕他多年,只要他肯要我,我不怕被当成旁人。

只要他留下我,给我一刻的安稳。

哪怕白日待我不好,唯有入夜想要才召我入帐,那也没关系。

他是我的宿命。

没关系。

老天待我真好,不清不楚地过了这么久,转机突然就来了。

我有了身孕。

主人三十而立的年纪,还没有子嗣,中山虽已被毁祀,然将来复国,到底应后继有人。

我把这个喜讯欢喜地告诉主人,我暗想他定十分高兴。

也许就要娶我,全了我这么多年的心愿。

然主人笑了笑,送了我天大的噩耗。

北地正在寻一个颈间有玉璧的人,那样的玉璧,我恰好也有。

主人要我顶替“阿磐”之名进魏营,换小妹出来。

他说,我比小妹更适合留在魏王父身边。

可我有了孩子啊,怎能去魏王父身边呢?

我问他,“主人从来都没有打算娶我吗?”

他的声音一向是那么冷峭,“我岂会娶你。”

我如遭雷击,十分难过。

那么我这么多年的期待又算什么,难道他竟知道天生凤命的人并不是我。

心中的执念使我丧失理智,我抱着主人的腿求他留下。

可求他无用。

他的眸子很冷,心也很硬,他并不给我一点儿看到希望的机会。

他还说,以后,孩子姓谢。这是我送你的,你凭他去争,能不能留在谢凤玄身边,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样的本事,我不知自己有没有。

主人把我送人,也把自己的孩子送人。

我那么聪明,却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孩子送去死敌手中,我摸着尚还不能成型的孩子,心里不知何故,十分的酸涩。

我问他,“小妹有什么好?她已经做过妓子了,不知到底伺候过多少魏人,身子肮脏不干净,主人换她回来,又能干什么呢?”

我跪在地上亦是楚楚可怜,可换回来的只是主人的掌掴。

主人的巴掌十分厉害,一下就把我扇倒在地,他不顾惜我腹中的孩子,扇得我半张脸都肿了。

我由此知道,小妹在他心里到底是多么的重要。

我即便有了他的子嗣,在他面前也仍旧不值一提。

小妹啊,她吸走了我的气运。

老天爷总是给我机会,我哪一回不想好好地抓住这机会,可是给完了机会,转头便给我当头一棒,砸得我懵头转向,颠颠倒倒。

我这一生,对小妹,真是又怨又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