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会的时间凌寒想了很多。
刚察觉危险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弄死和静自救。
和离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会一些花拳绣腿，完全不能和一个久经战场的将军相比。
因为他想弄死和静有的是机会。
然而真正生死攸关，他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来六年前的第一次相遇，那样活泼开朗跳脱的女子，曾让他在无数个寂寞夜晚翻来覆去的想念。
即便是回到上京，遇到那么多贵女，他再也没有对谁动过心，哪怕是实权在手，炙手可热的长公主昭翎亦不能够入他梦。
是的，他否认不了，他是爱过和静的，到如今依然。
明白了这些，他心里生出无限懊悔，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迟钝，直到这个时刻才明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想要问问她，为什么会这样，要走到生死相搏的一步？
他不会游泳，一双大手像钳子一样紧扣住和静的脚踝，如果面的人来救和静，那么他们就一起活。
否则，就一起死。
意识将要涣散的前一刻，他的头脑梦然清明了片刻，脑海里回荡着刚刚和静的话，“我有了，孩子是你的。”
“我的……孩子……”
心底有一瞬间幸福的颤栗。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他松开了手。
向下落去。
也不过是短短的时间，岸上的人察觉不对了，哪还管男男女女，纷纷跳下去救人。
和静先被捞上来，翻着白眼被控水。
水里人再捞凌寒，却是来来回回钻上钻下，约莫摸索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将他自水底拉上来。
不用说，早已经气绝身亡。
和静晕过去之前，哇一声哭出来，“凌家表兄是为了救我才下水的，呜呜……救救他啊……”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人群无不呆若木鸡，凌夫人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和静落水，基本上一直在下人视线里，上下扑腾，浮浮沉沉，喝了一肚子水，也是换了几口气，因此她能撑到被人救起。
而凌寒自下水那一刻，身体就没有了知觉，完全没有挣扎余地，因此自始至终都在水里不曾露头。
救，是救不回来的。
送行的宴出了这样大的事，草草而散，凌夫人已经将凌寒尸体带走。
崔夫人不知道说什么，交代女儿看顾和静，也走了。
恒郡王太妃忧心女儿，没有回府，就在安南伯府陪着她。
唐甜甜和王芙则是商量怎么补偿凌将军夫妇。
他家两个女儿，只得这一个嫡子，是养老送终，也是传继香火唯一的希望，为救和静死了，怎么都要有个说法。
和静晕了两个时辰，黄昏时分醒过来，她们也商量好了。
那就是，几房凑点银子给凌家送过去，虽然银子都是身外物，但她们实在也拿不出别的表达心意。
跟和静一说，和静泪眼婆娑，“怎么能让你们也破费，他是为救我而死的，当是我自己来补偿。我名下的产业，现银，刚刚和敏舒算了一个总账出来，姐妹们看拿出去多少合适，哪怕是将我全部嫁妆拿走，我也没有二话。”
她们几个的私库都肥的流油，谁有多少，基本都有数，这话一出，唐甜甜道：“哪用如此，咱们就是凑一点心意，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也实在不用让你分毫不剩。我们几个商量了，一共凑十万两，每人拿出来两万五，总说得过去了。”
十万两银子，放在谁家都是天文数字，传出去可以说诚意十足，凌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也是唐甜甜和王芙为和静的名声着想，一来对外宣称她们重视和静，和静就值这个价。
二来十万两银子，不管养老还是干什么，几辈子都是花不完的，上京没人会觉得建安伯府不地道。
三来，有了这些银子，杜绝了凌家来闹的一切可能，凌寒为救人而死，死的大义，他们来闹，反而将大义的名声闹没了，得不偿失。
和静道：“十万两，我自己出，不能连累你们……”
唐甜甜小脸一板，“说的什么话，大家是一府姐妹，夫君不在家，正该是咱们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的时候。这钱，必须大家一起出。”
和静的泪几乎止不住的流，她已经不是她们姐妹了啊！
恒郡王太妃见她们都一力维护女儿，很是感动，“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很高兴潇潇同你们是一家人。这样，潇潇是不差银钱的，当然也不能推拒你们的好意。这十万两，潇潇自己出七万两，你们一人出一万两，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几人也不再反对，就像太妃说的，出多少，就是一个态度。
当晚，太妃陪着女儿过了一夜，第二天，全都换了素服去将军府吊唁。
凌寒二十三岁，还没有成亲，依照民俗都是不能大操办的，将军府只在他住的院子设了一个小小灵棚，两个妹妹加一群下人给他戴孝，悲凉的哭泣声响彻院子上空。
容家来人吊唁，既是正经亲戚，也是直接导致凌寒死去的人，将军府的人见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可这其中并没有怨恨。
究其原因，凌寒为救人而死，符合他一贯的人设，也符合凌将军家的三观。
虽然他们并不想儿子去救别人，导致自己死去，但真发生了，他们心里也能接受。
这就是公孙无极调查过的，凌将军家的家教。
就是死掉的凌寒自己，他都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个坏人，他甚至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渣男。
他的想法，他的决定，就是这个世界普通男人正常的想法，无关善恶。
只不过和静和容棠处得久了，对男人的道德有更高更完美的要求，以至于她忘了，除却容棠，天底下再也找不出另一个包容心如此之大的男人。
和静哭得梨花带雨，纯然真情，她就借着“救命之恩”，来哭一哭她死去的初恋。
这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
曾经以为不可能，最终也真的不可能。
她为过去的半年心底生出的想法自我唾弃。
和静，你是有多自以为是，和离了，还想嫁个将军，妄想他一心一意对自己，不介意自己的过往。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不介意的。
爱错了，她会回头，她从来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性格。
若不是凌寒与淮王勾结，想要害容棠，她也下不定决心除掉凌寒。
她可以受情伤，她也可以受千夫所指，但她绝不接受有人利用她伤害容棠。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容棠才是她心里第一要紧的人。
凌寒，只不过是她对过往情事遗憾的一种弥补，从她见到容棠，命运和容棠纠缠在一起，凌寒就已经是过往云烟。
“阿棠，我错了。”
和静又一次晕倒。
“快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