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灯下,小鹿站在浴室的全身镜前,一步一步地解下监察部的制服,将褪去的衣物放入一旁的洗衣机。
浴缸里已经提前放好了温度适宜的热水,少女的赤足戳破柔软的泡沫,随后将光洁的身体整个沉入其中……
就像阳光融化新雪,温热的沐浴缓解了她精神与肉体上的疲惫,让已经过载熔断的思绪重新恢复流转。
小鹿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
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跪坐在小巷当中,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小鹿其实就已经清楚了来者的身份。
在闲暇的时光里,手头无事,少女最喜欢的就是观察总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沙奈朵。
或是用手指在椅面或者别的地方临摹对方的五官……或是细数着对方的脚步,通过频率和幅度来判断对方的心情……
这是神明给她带来的礼物吗?
在那瞬间,小鹿的心中诞生了一个美好的幻想:也许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什么针对旧神的狩猎,没有什么火箭队的阴谋,伊法和自己一直是最好的搭档,从未涉足什么危险的境地。
直到……
“陌生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受伤了?你还好吗?”
她不认识自己。
小鹿感到无比困惑,同时又有些委屈。
那张脸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她能轻松地用手指勾勒出伊法的面部轮廓。
但她却不认识自己。
甚至连心灵感应都没有用。
伊法说过的,运用心灵感应对于拥有这种特性的沙奈朵来说属于生物本能,就像是人类虽然也能学会用腹部发声,但肯定习惯于使用口舌。
可眼前这个伊法用的是标准的联盟语,她说的是“人话”。
祂一定是个坏心思的神明。
因为这位将瘫软的小鹿从地上背起的沙奈朵,根本不是少女记忆中的伊法……
“那个,你洗好了吗?”
浴室的门外传来温柔的询问。
关切软化了音色底层的清冷,让人感到轻松又安定。就和小鹿想象中的,伊法如果说话该有的声线一样。
“嗯……”
心事重重的小鹿简单地应道。
少女离开浴缸,拭干了自己的身体,最后裹上浴巾,潮湿的黑发随意披下。
“因为我是宝可梦嘛,家里没有储备衣物……我找了很久,可能只有这件比较适合?”
浴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沙奈朵碧玉般的手掌将一件白色的裙装小心地送入。
小鹿接过衣物,她一边整理着纷乱的思绪,一边打开吹风机。
越来越长的头发整理起来不太方便,少女从前不用担心这些问题的,一般都会由伊法代为处理……
这时,她注意到外面的“伊法”递进来的衣物只有一件轻薄的裙装。
其实很正常。
一位独居的沙奈朵女士家里没道理会存有少女内衣,能找到符合尺码的裙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鹿波澜不惊地套上这件纯白小洋裙,这件裙子风格有些独特,像是从什么动画作品里搬出来的。
接着,少女在全身镜前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里是异世界吗?
不对。
少女回忆起娜姿的话语,以及在意识恍惚前,自己最后触碰的那样事物。
沙奈朵实质化的“心”。
所以这里是……心灵世界?
小鹿的心底蒙上一层阴影,不安开始浮现。
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在伊法的大脑内部“解决问题”,也不知道在自己被这里的伊法捡回家,整理思绪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已经超出了救援的黄金时间。
但小鹿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
强行将不好的预感从脑海中扫出,她在胸前紧紧握拳,按捺下惴惴不安的心境……
至少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时间的流速肯定不同,正常来说过了这么久,伊法的意识早就彻底瓦解了……只要这片心灵世界还在,那就代表情况还没有恶化到最坏的地步。
总之,先稳住现状,走一步算一步……
为了拯救最重要的同伴。
不管是什么事,她都愿意去做!
小鹿推开浴室的门,来到外部的房间。
“伊法”的住所不大,堆满了各种物件。但都整理地井井有条,活动起来不会觉得不便。
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铺满墙壁的多种海报,电脑桌前宽大的电竞椅,以及堆在角落中,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面积的各色乐器……
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爱好广泛,心态年轻。
从外表上来看,心灵世界的“伊法”和真正的伊法年纪差距不大……也就是说,虽然伊法总说可以做自己的长辈,但其实真实岁数上可能也没差太多?
小鹿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抿起,但很快又染上苦涩的哀伤。
“看上去休息得不错?”
心灵世界的伊法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随后,她端出一碗热汤,招呼着少女在桌前坐下。
“红枣花生红豆汤……加了枸杞和红糖,我平时不常做这些,嗯……口味上,不知道你这样的孩子会不会喜欢?”
沙奈朵的言行举止都很温柔,只是带了点出于彼此的生疏而难免产生的距离感。
当她将盛满热汤的小碗摆在自己的身前,小鹿看着这个伊法紧扣着碗边,指肚凹陷的手指,知道对方的关心货真价实。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小鹿会感到无比幸福。
真正的伊法总是那么含蓄,冷淡的气质让小鹿都有时难以接近……
她会联系附近的医院,用超能力稳住少女的状态,但她不会为小鹿盛上亲手准备的热汤,因为这么做“有失效率”。
这就是真正的伊法与面前这位心灵世界中的伊法的区别。
小鹿有些遗憾地在心中将两者彻底切割。
不过。
正是这种区别,让她确信解决伊法心灵世界的危机,拯救真正伊法的关键,就在面前这位披着同样皮囊的沙奈朵身上!
“谢谢~”
小鹿轻地一笑,向对面的伊法致谢道。
她要尽量取得对方的信任,必要的时候,可以撒些小谎……
少女端起小碗,吹散了飘然其上的氤氲热气,饮下这片虚假世界中的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