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最重要的处置，孔圣瞻脸色槁灰，无法维持端坐姿势，陷进椅子里。
虚弱的模样，与那些没有半点荣光和精气神的老人没什么不同。
陶先生半跪着给孔圣瞻止了血，面上满是惊痛，不知从何处变来一件黑貂披风，盖在孔圣瞻身上。
“卫真，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对死者家眷的抚恤，该给钱的给钱，该出力的出力。”孔圣瞻有些沙哑地道。
“院长放心。”陶卫真将披风掖好。
“夺命试……”孔圣瞻思索片刻，“以防再出意外，武考第二关第三关都免了。剩下的二十三人，全部录取，也算是给这些无辜受伤的孩子补偿了。至于加试，等我安排。”
“是。”陶卫真道。
孔圣瞻往「星轨广场」下望去，巡睃一阵。
陶卫真忙问：”院长在找谁？”
孔圣瞻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光迹一闪，消失于高台之上。
……
……
台下，古元卓、白芷、万文恩早就赶来了。
可是人实在太多，书院内可能设置了排外性的禁空禁制，古元卓和万文恩刚才试了几次，都没能御剑而起，只能一步步往里头挤。
武考第一关死亡名单已经公布，上面并没有子慕予、王寻、丰俊朗和杨启吉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可纵然如此，古元卓和白芷也是急得火急火燎的，满头热汗。
万文恩时刻留意保护着白芷，以免她被别人冲撞，就算如此，小小的白芷行走还是很困难。
而古元卓不一样。
他块头大，肌肉跟石头一样｜硬｜梆｜梆，口里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住，让一让」，一边保持着速度前行，很快就与万文恩和白芷拉开了距离。
古元卓心里急得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才能获得关于子慕予他们的消息，忽然眼睛一亮。
凌景川和李明讯、邹晨阳、任鹏四人正聚一块，不时扶那些几乎要摔倒的人一把，努力让场面不至于过于混乱无法控制，同时还留意着各处和高台。
忽然，凌景川虎躯一震。
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似被一头蛮荒罴熊拍了个正着，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膝盖几乎要当场跪地！
脖子机械地一格格扭转，映入凌景川眼帘的是古元卓那张憨厚朴实的大脸。
“我记得你，你是国子书院的学子吧？我找我家慕予，子慕予，你知道她现在何处吗？”古元卓急声道。
凌景川双腿抖啊抖，扭头瞥向还放在肩膀上如蒲扇一般的大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手，放开。”
古元卓「哦」了一声，收回手。
凌景川揉了揉发麻的肩膀，心有余悸地觑了古元卓一眼，后背一片湿冷。
旁边的任鹏早就注意了这边：“噫？你不是那个谁吗？”
李明讯和邹晨阳明显也认出了人，神色一凛，几乎同时惊呼：“神相之子！”
“你要找子慕予对不对，她因为伤势太重，被护国神相带去万神台了。”任鹏道，“也就是你爹。”
古元卓一听到「伤势太重」，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候白芷和万文恩终于跟了上来。
白芷的目光刚触及凌景川，立即扭开，秋水般的眸子像受惊的小鹿。
凌景川被她这样子弄得一怔，剑眉微挑，神色便有些冷峻。
“我带你们去找其他人啊。”任鹏甚是主动地道。
古元卓想了想。
若是子慕予在万神台，他还真急不得。
而且他相信有云熠在，子慕予应该会没事。
在他印象中，云熠对待子慕予，比对他好不少。
他终究是点点头，只能先带着白芷和万文恩，穿过挤挤人流，往「瀚海楼」走去。
凌景川和李明讯、邹晨阳站在原地。
李明讯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任鹏的背影「啧啧」几声：“嫁出去的兄弟……”
邹晨阳手捏着下巴，摇头接道：“泼出去……哦不，扔出去的肉包子。”
李明讯扭头，发现凌景川目光还盯着古元卓，神色不似寻常。
“怎么了？刚才你就不对劲。”李明讯问。
“以后可不要轻易招惹此人。”凌景川道。
“谁？”邹晨阳随着凌景川的目光看去，“古元卓？谁嫌命长了招惹神相之子啊！”
“与此无关。”凌景川说完，挪开两脚。
他原来站着的地方，石头有些裂纹，一处甚至陷了下去：“他只不过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李明讯和邹晨阳闻言，相视一眼，嘴唇微张，喉结上下滚动，发不出半点声音。
半晌。
邹晨阳有些敬畏地看向古元卓身影消失的地方，喃喃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
……
书院中一条不知名青石小径上，宋元宇低头走着，影子在他前面拉得很长，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前头自己刚指认刘以沫半妖之身，刘以沫就被唤进禁制，然后死了，被院长宣布为夺命试血案元凶之一。
他万没想到，这后果来得如此迅疾，有如此酷烈。
在刘一君抱着刘以沫走出书院时，他匆匆看了一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十分不是滋味。
后来，看到那些因为亲人去世而呼天抢地的众人，心里更是堵得头晕目眩，于是便离开了「星轨广场」。
忽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鞋。
这鞋是书院统一发放的学子鞋。
底是耐磨的千层布，针脚细密，素净又结实。
宋元宇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刘霄。
刘霄挡住了他的去路。
宋元宇以为刘霄要过去，让出主道：“刘师兄，请。”
可是刘霄不动，阴阴沉沉地看着他。
宋元宇终于意识到，刘霄这是冲他来的。
一愣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并没觉得太过意外。
在他认识刘霄的时候，刘霄就已经在刘相濡和刘以沫兄妹身边了，按刘氏兄妹所言，刘霄是他们的远房亲戚，情感自然非比寻常。
“刘师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宋元宇保留着对前辈适当的恭敬。
“你是不是对院长说了什么，院长才提审的刘以沫？”刘霄沉声问。
宋元宇心念如电，没敢说实话：“院长只问我前阵子有没有进过「万法林」，我如实回答了没有而已。”他知自己这般说，很难消除刘霄的疑虑，急智之下，便又道，“会不会是那些幸存下来的考生说了什么，提供了什么信息，比如……子慕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