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伊莲猛地上前一步，琥珀色的眼眸满是不可置信的怒火。
案几上的文书被她的衣袖带起，如雪片般散落一地。
“星灵家世代隐居，从不干涉帝国权柄！他们的后人唯有在帝国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才会出世，对帝国百利而无一害——”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父皇，你怎能下这样的命令？！”
奥维兰铎三世微微闭目，苍老的面容在星辉下显得格外疲惫。
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扶手，声音低沉如深渊回响：
“伊莲……我也……别无选择。”
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锐芒：“你可知道，当年上神奥利维亚在四大眷属家族之中——奥瑟雷恩、艾文、雷达、星灵——最初选择的皇室，并非我们？”
伊莲秀眉猛地一蹙，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祂的首选……是星灵家先祖星澜？”
奥维兰铎缓缓点头，枯瘦的手指划过虚空，带起一缕金色的圣裔之力：“正是。”
“荒谬！”
伊莲厉声打断，“帝国自第二纪元圣裔纪元建国至今，已历经数万年！奥瑟雷恩家世代为皇，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从未有人质疑过皇室的权威！星灵家若真有意染指王座，又何必隐居避世？！”
老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嗓音沙哑如砂石摩擦，“你说得没错……历代皇帝都在竭力抹除星灵家的影响。如你所见，即便身为护国三大家族之一，帝都却无人知晓星灵之名。”
他缓缓起身，披风垂落在地，一步步走向殿中央的帝国星域疆图：“但伊莲……你可知道，皇室立国的根基是什么？”
伊莲紧抿双唇，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父亲，等待他的下文。
“是圣裔血脉啊……”
“自第二纪元后期，星海中的古神渐渐不再回应祈祷……圣裔的血脉，也随世代繁衍而日渐稀薄。”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缕微弱的金色光辉，如风中残烛般摇曳：“到了如今的裂光纪元……我体内的圣裔之力，甚至比不上当年圣裔纪元时的一个旁支子弟。”
他的目光落在伊莲身上，苍老的眼眸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欣慰：“幸好……有你。你的血脉虽在当今称得上优秀，但若放在圣裔纪元，也不过中等偏上……而且，你只是个特例。”
他五指骤然收拢，捏碎了那缕金光：“若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奥瑟雷恩家的子孙……会和平民毫无区别。”
伊莲的指尖微微发颤，却仍倔强地昂着头：“但这不仅仅是皇室的问题！血灵、星海精灵、虚空灵兽……整个星海的圣裔后裔都在面临血脉衰退！这种时候，我们不是更应该团结吗？”
“可星灵家不同！”
奥维兰铎的声音骤然拔高，浑浊的眼底迸发出骇人的冷意。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窗外——那里，立国日的庆典烟火正照亮夜空。
“所有圣裔都在衰弱……唯有星灵家，他们的血脉……依旧纯净如初！”
“这不可能！”
伊莲猛地摇头，“星灵家世代隐居，他们的后人几乎从不展现圣裔血脉，除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除了这一代的星诺。
奥维兰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刺入女儿的眼底：“没错，就是星诺。”
他缓缓踱步，“裂光纪元这几千年来，皇室不仅要抹除星灵在帝国的影响，还要提防艾文和雷达家。”
窗外的月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我们扶持平民中的佼佼者，鼓励他们与这两家联姻。既然所有圣裔血脉都在逐渐稀薄衰落，那就让艾文和雷达家……衰落得更快些。”
他猛地转身，袖口带起一阵冷风：“但我们忽略了星灵家！”
“当年我遇刺重伤，几乎丧命……我至今都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大限将至。”
他下意识抚上腰间那道狰狞的伤疤，“为了保护年幼的你，我将你送去星灵家。若我死了，至少他们能保你平安。”
伊莲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记得那个夜晚，记得星灵家里温暖的善意，记得第一次见到星诺时，那个银发少女眼中清澈的星光……
“但星诺的入世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奥维兰铎的声音突然拔高，“这是星灵家建国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帝国无虞时主动入世！”
“从她入世开始，我就一直在密切关注她的所有动向。我翻阅了所有皇室对星灵家后人记载的典籍，而她展现的血脉天赋，竟丝毫不逊于圣裔纪元时的历代先祖！在皇室血脉日渐凋零的今天，星灵家为何突然打破祖训？他们究竟......”
“是因为我啊！”
伊莲失控地喊道，嗓音染上哽咽，“当时我……”
话到一半，她突然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难道……是她的缘故害了星灵全族？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奥维兰铎冰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当然知道你们的……情谊。”
他刻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但你能确定她没有其他心思？能确定她背后的族人没有筹谋？”
伊莲踉跄后退了几步。
星诺纯净的笑靥在眼前浮现——那个会因为自己的疏远就神伤的女孩，会因她的亲近就脸红的女孩……
“星灵家隐居的原因……我们至今都不知道。”
老皇帝的声音突然放轻，却更显可怖，“一问他们，就说是遵守祖训。他们当真对人世间的荣华富贵无欲无求？他们当真如此淡泊名利？可这份'淡泊'，又能持续多久呢？”
伊莲身体微微颤抖，心中满是对星诺的愧疚，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星诺。
“可星诺她……真的只是……因为我呀。”
她虚弱的声音如同呓语，脑海中全是星诺依偎在她肩头时，那带着独特花香的银发。
一想到星诺那纯净的眼眸，满眼都是对自己的依恋和信任，此刻伊莲只觉心如刀绞。
奥维兰铎长叹一声，轻轻按住女儿颤抖的肩：“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当某天出现一个野心勃勃的星灵族人时……”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失去圣裔血脉的奥瑟雷恩家，拿什么抗衡？”
老皇帝转身离去前最后拍了拍伊莲的肩膀，语气突然温柔：“好好休息吧，明日还有庆典。”
殿门关闭的闷响如同丧钟。
伊莲再也支撑不住，跪坐在了地上。
华贵的礼服裙摆如凋零的花瓣铺展开来，一滴泪水无声坠入地毯，转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