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漾一时反应不及,待回过神拿上手机和外套连忙追出门去。
一台电梯在下行,他慌张地按了按下键,等待另一台电梯来接他。
等了几秒后,他失了耐心,烦躁地用文竹的手机拨通了沈奕音的电话。
“怎么了文老师?你……”沈奕音的声音懒懒的。
吴漾打断她的话,“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是你啊。”沈有些意外,“怎么?你们夫妻又为了我大吵一架?”
“你跟她说了什么?你朋友圈发了什么?”吴漾的声音冷冰冰的。
“就问她为什么拒绝我又答应别家媒体啊。”沈完全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朋友圈就发了两张自拍,看了几眼觉得太美了,怕被人撩就删除了。”
吴漾咬牙切齿,“她跟你通完电话,手机没带,穿着单衣,光着脚就跑出去了,她要是有点什么,我跟你没完。”
沈奕音不服,觉得很委屈,她不觉得文竹会因为自己一条朋友圈几句话就软弱成这样,但吴漾说是她的责任她也只能认了。
“好。我等你跟我没完。”沈奕音拖着尾调,像在调情。
电梯来了,吴漾挂断了电话。
他转头打给物业监控室,让他们帮忙留意文竹的身影。
吴漾下楼后询问了路人和几个门的门卫,都表示没看见他形容的女人。他最后去了监控室。
电梯间影像没有文竹,楼栋1楼和负1、负2的出口处也没有捕捉到文竹的影像。
“楼道没有监控?”吴漾找到了漏洞。
“没有。”监控室的工作人员说,“为了保护业主隐私,每层楼的楼道里也没有。”
她居然走的楼梯。
吴漾点点头,向工作人员道了谢。
“您要不回家看看?”工作人员说,“说不定她已经回家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谢谢。”
吴漾一路走回自家楼栋下,停住脚步,仰头望去。居民楼灯光寥落,他却能精准地一眼锁定自己家的窗户。视线并未停留,而是继续上移,牢牢锁定了20楼的那扇窗,方才在监控里,他看见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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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竹光着脚跑出门,脚踩在冰凉的楼道瓷砖上,她发热的头脑冷却了下来。
推开厚重的楼道门,她找了个台阶坐下。
吴漾和沈奕音的通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她觉得自己真傻。
楼梯间里冷风灌入,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人深陷于情绪的漩涡之中——一时被托上浪潮之巅,一时又沉入谷底,唯有心口那团火,烧得她坐立难安。
她的车是自己全款买的,属于婚前财产,没有问题。
吴漾这辆车是婚后换的,但她可以视做他的婚前财产。
麻烦的是这套房子,两人都付了一部分首付,但她只出了一小部分。房子是精装修交房,但后期软装她出了大头。如果她不要这个房子,她要拿回自己那笔钱。
工作室运营中,他也扶持过几次,如果他想要回那两笔钱,她可以加息返还。
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感激那个过早从她子宫剥离的孩子。正因为如此,她和他才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负担。
但这个念头稍一冒头,她的心就如被人拧过般发疼。
那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能有这么无情的念头。
赵曜从1楼跋涉而上,远远看见台阶上那团白色的阴影时,心上一惊,顿了顿脚步。
他故意踏重了几步,声控灯亮起,那团白影有了具体的姓名。
他走近几步,隔着三四节台阶看她。
文竹抱着手臂坐在台阶上,埋着头,长发胡乱地盘在脑后,纤细的脖子从后颈露出。
注意到有人靠近,她往墙边侧了侧身。赵曜这次发现她光着脚,身上就穿着一套单薄的棉质睡衣。
两人大概又吵架了。赵曜想。
他拾阶而上,觉得这事轮不到他来管。当他走到文竹身后,窗外吹进一阵刺骨的寒风,赵曜突然什么都忘了。
被人突然抱起时,文竹忍不住惊呼出声,刚要挣扎却听见头顶传来赵曜的声音,“不想我们俩一起摔断腿就别动。”
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文竹抬眼看着他凌厉的下颌线,短暂地落入了旧梦的陷阱。
片刻后,文竹找回了自己,“放我下来。”她的声音冷冰冰的。
“不放。”他难得忤逆她。
文竹挣扎了几下,却被人抱得更紧。
智能锁的提示音响起时,文竹才意识到他带自己回家了。
赵曜将人径直抱回了房间。
他长腿一勾用脚一踹,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文竹心头一惊。
当她的后背陷进他柔软的床铺,文竹又是一惊。
接着,赵曜弯下腰,整张脸离她越来越近,文竹惊得忘了思考,闭着眼,侧着脸,浑身紧绷。
一阵淡淡的清香在鼻尖漫开,文竹发现自己被温暖而柔软的被子从头裹到了脚。
渐渐觉得窒息时,被子被人轻轻拉下,文竹的口鼻得以重新呼吸。
他仍垂着头看她,双眸里蕴着万般情绪。
两人都没有说话。
文竹内心挣扎,这样躺在赵曜床上的自己和吴漾何异,但此刻周身渐暖,陷在被窝里的舒适让她没勇气再次步入寒夜。
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舒展眉心,赵曜将她的眸光流转看在眼里,舍不得挪开将视线挪开半寸。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正大光明凝视她了。
他眼里的贪婪惊动了她,文竹别开视线,不再看他,望着窗帘淡淡开口,“我该回去了。”
这几个字似乎惹恼了他,赵曜漂亮的双眸突然蒙上了一层阴翳,“你休想。”
他真的不明白,就那么个东西,到底哪里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受伤。
文竹在被子里的脚缩了缩,“我的睡衣都脏了,脚也很脏。”
她平时说话时就带着些许鼻音,瓮瓮的,此刻压着嗓子说话,这种感觉更明显了,听着像在撒娇。
赵曜看着她的后脑勺,想象着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不重要,床单脏了可以洗。”
“我睡这里不合适。”
“这三个字你已经对我说过三遍了,事不过三。”
文竹想了想,不费力气就想到了前两次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在楼梯间偶遇,他想留她的联系方式,她说不合适;
第二次他来医院看她,想抱一抱她,她说不适合。
可是真的不合适。
文竹默默想。
她又不说话了。
我反复叩问,时间怎样改变了你我,曾经无话不谈的人现在却无话可说。
赵曜伸手按下床头按钮,黑暗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睡吧。我在客厅,有事叫我。”
黑暗中,视线受阻,人的其他感官会变得灵敏。
他的叹息声,他的脚步声,门锁的咔哒声,声声入耳。
房间里陌生的气息,被子的淡淡清香,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钻。
文竹将身体缩了缩,让鼻子搭着被子,一股若有若无气味传来,她寻觅着那缕气味,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