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庆国的航船上,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最底层一间被临时充作停尸房的狭小货舱内,光线昏暗。
沈思齐的亲卫队长亲自带人,再次仔细检查那具刺客的尸体。
每一寸肌肤,每一片布料都不放过。
“公子,您看这里!”亲卫队长蹲在尸体脚踝处,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开那紧贴皮肤的黑色水靠边缘。
在脚踝内侧一处极其隐蔽的缝合线下方,竟然露出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颜色略深的皮肤!那上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蛇纹刺青的印记!
沈思齐立刻俯身,接过亲卫队长递来的特制放大水晶镜片,凑近细看。
借着舱壁气孔透入的微弱光线,在放大镜片下,那印记的细节被无限放大——那并非刺青,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用特殊药水烙印上去的印记!
印记的图案极其古怪,像是一枚扭曲的、残缺的……火焰纹章?
而在那残缺火焰纹章的下方,还有一个更加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符号——那是一个极其古老的、属于北方草原某个湮灭王庭的图腾标记!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出现在一个效命于黄金港黑市头目阿索斯的死士身上的标记!
残缺的火焰纹章……湮灭的草原王庭图腾……
沈思齐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入他的脑海!
阿索斯……他背后的靠山,或者说,他真正效忠的对象,可能根本不是黄金港地下的势力!
这盘踞在黄金港阴影里的毒蛇,它的蛇信,或许连接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遥远、也更加危险的黑暗棋局!
而这残缺的火焰纹章,像极了当年某个被大庆铁蹄踏破的北方强国——狄戎王族的徽记碎片!
那草原图腾,则指向狄戎曾经的附庸部落……
难道……阿索斯是狄戎余孽安插在黄金港的暗桩?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珍宝?
刺杀沈诗雅,搅乱黄金港,甚至挑起大庆与黄金港的冲突……这一切,都只是那盘复国大棋中的一步?
沈思齐缓缓直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深沉的海域。
他望向舷窗外,黄金港的天空依旧晴朗,但在他眼中,一层更加厚重、更加凶险的阴云,已悄然笼罩了这片繁华的海域。
蛇影,已现。
而潜藏在水面下的冰山,才刚刚露出一角狰狞的轮廓。
停尸舱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
昏黄的光线下,那具刺客尸体脚踝内侧的印记,在沈思齐手中的水晶镜片下纤毫毕现——扭曲残缺的火焰纹章,其下烙印着那个早已湮灭于历史尘埃的草原王庭图腾。
“狄戎……火焰纹……”沈思齐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他缓缓放下镜片,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刀冰凉的鲨鱼皮鞘,那细微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舱室里异常清晰。
他的目光穿透舷窗,投向黄金港喧嚣的码头,眼神却失去了焦点,仿佛在虚空中拼凑着一幅巨大而凶险的拼图。
“阿索斯……黄金港的‘蝰蛇’……竟可能是狄戎余孽埋下的毒牙!
他要的,恐怕从来不只是古钰阁的珍宝!
搅乱黄金港,刺杀大庆使团,甚至挑起我们与总督的冲突……这是在为他主子的复国大计铺路!
好一个借刀杀人,驱虎吞狼!”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沈诗雅的心脏。
她原本以为昨夜的血腥已是风暴的中心,此刻才惊觉那不过是冰山浮出水面的尖角!
羊脂白玉山子,甚至她的性命,在这复国的滔天巨浪前,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一股源自庞大阴谋的寒意,比昨夜面对刺客的刀锋时更甚,让她四肢百骸都微微发冷。
“大哥……”沈诗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真如此,阿索斯昨夜刺杀不成,反被我们逼得暴露了这‘蛇巢’,他岂会善罢甘休?总督的扫黑,恐怕也只能扫掉些外围的蛇虫鼠蚁,伤不了他真正的根基!”
沈思齐猛地收回目光,眼中锐光暴涨,如同淬火的刀锋:“不错!打草惊蛇,蛇必反噬!总督府的扫黑,只能逼他暂时缩回更深的阴影。他真正的目标,既然是我大庆……”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昨夜没能除掉你,夺走玉山作为挑衅的由头,他绝不会放弃第二次机会!黄金港,已非久留之地!必须尽快……”
话音未落,舱门外传来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随即是亲卫队长压低的声音:“公子,姑娘!阿索斯的管家来了,就在栈桥外,说是奉他家主人之命,特来……‘赔罪’。”
赔罪?
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蜜糖,让舱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粘稠危险。
沈思齐与沈诗雅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警惕。
沈思齐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面容恢复冷峻:“让他上船,带到前厅。我倒要看看,这条毒蛇,又要吐出什么信子!”
航船前厅,阳光透过舷窗洒入,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
阿索斯的管家,一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黑色礼服、面容如同石雕般毫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垂手肃立。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身材精悍的随从,抬着一个约莫两尺见方、通体由深褐色沉香木打造的木匣。
木匣本身已是价值不菲,散发着沉静悠远的异香。
管家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声音平板无波:“沈公子,沈掌事。鄙人奉主人阿索斯阁下之命,特为昨夜贵船所受之‘惊扰’,致以最诚挚的歉意。”他刻意加重了“惊扰”二字,避开了“刺杀”。
他示意随从上前,将沉重的沉香木匣轻轻放在厅中的酸枝木圆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