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氐帅杨难当,自梁州兵败之后,保守自家国土,不敢对外攻略,每年通使宋魏,各奉土贡。
过了年余,436年3月,杨难当自称大秦王,封正妻为王后,封世子为太子,也居然大赦改元。释出兄子杨保宗,使镇薰亭。
魏主拓跋焘闻杨难当僭号,即而派遣骠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丕、尚书令刘絜督河西、高平的各路军队讨伐占据了上邽的杨难当,在大军开进前,先派遣平东将军崔赜携带诏书前往劝说杨难当。
拓跋丕的大军抵达略阳(甘肃天水秦安县东北一带),杨难当感到恐惧,才请求接受北魏代理上邽太守诏命,并把驻守上邽的士兵撤回仇池而归北魏,令次子杨顺引还仇池。魏主拓跋焘才算允议,但饬令拓跋丕入据上邽城,抚慰初附,全军还朝。
从前东晋时代,五胡并起,迭为盛衰,先后凡十六国,二赵前赵、后赵。四燕前燕、后燕、南燕、北燕。三秦前秦、后秦、西秦。五凉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还有成夏,到了晋亡而宋兴,只有夏赫连氏,北燕冯氏,北凉沮渠氏,尚算存在。
魏主拓跋焘连灭三国,灭夏,灭燕,灭凉。于是窃据一方的酋长,剗除殆尽。总计十六国的土地,惟李雄据蜀地称成王,三传为晋朝所灭,中经谯纵攻取,复由刘裕克复。刘裕篡夺晋祚,蜀地亦由晋朝归宋国,此外其他国家统为北魏所合并,所以中国疆域,刘宋得三四,北魏得六七,两国对峙,划分南北,后世因而称为南北朝。
北魏势力以此时为最盛,威震塞外。就是西域诸国,如龟兹、疏勒、乌孙、悦般、渴盘陀、鄯善、焉耆、车师、粟特九大部落,先后入朝进贡。远如破落那、者舌二国,去北魏京都约万五千里,亦向北魏称臣,极西之地如波斯,极东则如高丽,统皆服从北魏,独独柔然不服,经魏主拓跋焘屡次出师,逐出漠北,部落亦渐渐离散,不敢入犯。
魏主拓跋焘于是专意修文,命司徒崔浩,侍郎高允,纂修国史,订定律历,尚书李顺,考课百官,严定黜陟。李顺素来性好贪利,未免受贿,品第遂致不平,魏主拓跋焘察破赃私,并回忆及前时保庇北凉,李顺当面欺君误国等情,索性两罪并罚,立赐其自尽;仕途为之一肃。
惟当时有嵩山道士寇谦之,宗尚道教,自言得遇老子玄孙李谱文,授以图籍真经,令佐辅北方太平真君,因而将神书献入魏主拓跋焘。魏主拓跋焘将所谓神书转示崔浩,崔浩竟拟为河图洛书,极言天人相契,应受符命,说得魏主拓跋焘心里欣慰无似,为此下诏改元,称为太平真君元年。即是宋元嘉十七年。魏主则尊寇谦之为天师,立道场,筑道坛,亲受符箓。
这寇谦之的履历却也有些神奇,不妨在此细细说来。
寇谦之,字辅真,冯翊郡万年县(今陕西省西安市阎良区武屯街道境内)人,生长在前秦的官宦家庭;长兄寇赞,三十岁即为县令。而寇谦之从小就无心做官,一心一意倾心道教,他从家中仅有的道器、道书以及搜求学得的道术中,寻得了无限乐趣。他每天在家里诵经打坐,炼气功,服药饵,想获得仙道灵效。可是历经数年,一如既往,却依然如故,原身凡体。
寇谦之在家修炼,尽管无效,却依然坚持。这一天,他到姨母家串门,见到一个叫成公兴的帮工,卖力做活,而形貌却较奇特,身体魁伟,如象用不完的劲儿。征得姨母同意,他带成公兴回到家里帮活。成公兴在寇家干活,不怕脏不怕累,深得寇家满意。
据说这个叫成公兴的人乃是谪仙,因为在天庭与其他仙人争论,而不小心放火焚烧了仙宫,而被惩罚下凡历劫。
有一天,寇谦之用《周髀算经》演算日、月和五大行星运行规程时,老是算不对,心焦火燎;成公兴无意到他跟前看看,他很不耐烦地把成公兴支开了。
寇谦之又继续演算,总是得不出个正确结果来。正在寇谦之愁眉紧皱的时候,成公兴又来到他的演算桌旁,诚心诚意地说:“我看到先生的演算方法了。你按我这大老粗的办法算一下看怎样?”
寇谦之听了,却不屑一顾。
“先生不妨一试,不行就算了。”成公兴央求着说。
寇谦之看到帮工的好意,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按成公兴的运筹方法按步演算,果然心到手顺,一口气算出了“七曜”运行的规程,寇谦之好不高兴呵!
这时,再睁眼看看成公兴,觉得他是一个奇人!当下就拜成公兴为师。成公兴因辞不就,反倒让寇谦之收他为弟子,寇谦之莫名其妙,就这样成公兴就成了寇谦之的弟子,师徒俩共同研道,暗相默契。原来,成公兴是一位仙人的弟子,因火烧仙宫,师傅罚他到民间,服劳役七年。成公兴以授道来赎罪,七年期满,就返回仙宫去了。
寇谦之受道不久,成公兴对寇谦之说:“先生如有意学道,当随公兴隐遁深山。”寇谦之欣然同意。于是,斋戒三天,便随成公兴离家修道去了。
寇谦之先随成公兴来到华山,采得仙药,服后不饥;不久,师徒俩即前往嵩山,潜心修道。
嵩山,居五岳之中,故称“中岳”,属古都洛阳京畿之地,在登封县北,为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之第六洞天。中岳后被封神为“中天王”。中岳有二山七十二峰,以太室山峻极、少室山五乳峰为最有名。自汉武帝封禅中岳之后,中岳成为仙人道士的修炼之地。西晋着名道士鲍靓曾登嵩山,入石室,得古《三皇文》,修炼成仙。所以,成公兴、寇谦之也来到了嵩山。他们选定在太室山石室修炼。成公兴将全部修炼秘诀传授给了寇谦之,寇谦之聪明好学,日益长进。
成公兴在嵩山传授道法,不觉己到七个年头,该是自己回归仙宫的时候了。临别时,成公兴再三嘱咐寇谦之:“你潜心道教,志向可嘉,但尘缘未了,七情六欲未断,难赴仙路。不过,如果勤奋努力,将来可做帝王之师,亦为大器。”寇谦之聆听师教,不敢有丝毫怠慢。成公兴去世后,寇谦之“守志嵩岳,精专不懈”,并开始招收弟子,讲经施术,弘扬道教。
寇谦之在嵩山修炼达三十年之久,一副仙风道骨的神韵,他自知外形可以为国师,但内质上却空泛无几,要想更上一层,需在这方面下功夫。于是,寇谦之决定要从道教本身动真格了。寇谦之经成公兴点化,悟出了上述道理,为此,他就自编自导了一场自己托天神降授的仪式。
北魏神瑞二年(公元415年),寇谦之在嵩山少室石室托言太上老君在仙人玉女拥护、百灵导从之下,降临嵩山,告诉谦之说:“往岁,嵩山山神上奏天曹,称自从天师张道陵去后,地上修道的人无所师授。今有嵩山道士寇谦之立身直理,行合自然,堪处师位。吾故来授汝天师之位,赐《云中音诵新科之诫》(即《老君音诵戒经》)。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张伪法、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专以礼度为首,而加服食闭炼。”
到了如今,寇谦之得成为北魏的国师。寇谦之去北魏平城以前,朝廷民间多信佛教;寇谦之的新天师道得到太武帝崇奉之后,自然影响到佛教的发展。,但当时太武帝对佛教并无恶意。后来,太武帝发现僧尼不守清规,干些伤风败俗的事,遭到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怨恨,才下令禁僧俗来往。
寇谦之对太武帝灭佛活动,不太热心,甚至反对。他认为道教己处于国教地位,佛教己无力相争,没必要排佛,他更认识到以太子拓跋晃为首的鲜卑贵族崇佛抑道,排佛过于激烈,势必影响政局不稳,不利道教。所以,对于执意灭佛的崔浩,他多次争辩利害得失,崔浩不听。崔浩想施展用儒家思想来治国,削弱贵族势力;寇谦之意识到这可能逞一时之快,而最终会招致杀身之祸,后果相当严重。
于是请魏主拓跋焘作静轮宫,高约数仞,使鸡犬无闻,才可上接天神。崔浩在旁怂恿,工费巨万,经年不成。
崔浩为北魏智士,奈何迷信异端?太子拓跋晃入谏道:“天人道殊,高下有定,怎能与神相接?今耗府库,劳百姓,无益有损,不如勿为。”魏主拓跋焘不听,一意信从寇谦之。
这且慢表。且说宋主刘义隆,素好俭约,曾经告戒皇后袁氏,服饰毋华,袁后亦颇知节省,得宋主心欢。惟后族寒微,不足自赡,每由后代求钱帛,接济母家。宋主刘义隆虽然照允,但不肯多给,每约钱只三五万缗,帛只三五十匹,后来选一绝色丽姝,纳入后宫,大得宋主刘义隆的宠爱,不到数年,便加封至淑妃,与皇后止差一级。
这淑妃姓潘,巧笑善媚,有所需求,辄邀宋主刘义隆的允许。袁皇后颇有所闻,故意转托潘妃,向宋主刘义隆索求三十万缗。果然片语回天,求无不应,仅隔一宿,即由潘妃报达袁后,如数给发。袁皇后佯为道谢,但是暗中却深怨宋主,并及潘妃。往往托病卧床,与宋主刘义嘉不愿相见。
宋主刘义隆得新忘旧,当然把袁皇后置诸度外,每日政躬有暇,即往西宫餐宿。潘淑妃产下一男,取名为浚,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潘淑妃越加专宠,宋主刘义隆亦越觉垂怜。区区老命,要在她母子手中送死了。
古人有言,蛾眉是伐性的斧头,况宋主刘义隆的身体本来羸弱,自为潘淑妃所迷,越发害得精神恍惚,病骨支离;一切军国大事,统委任彭城王刘义康。
刘义康外总朝纲,内侍主疾,几乎日无暇晷,就是宋主刘义隆的药食,必经刘义康亲尝,方准献入。友爱益笃,倚任益专,凡经刘义康陈奏,无不允准。方伯以下,俱得刘义康选用,生杀予夺,往往由录命处置,刘义康录尚书事,势倾远近,府门如市。
刘义康聪敏过人,好劳不倦,所有内外文牍,一经披览,历久不忘,尤能钩考厘剔,务极精详。
刘义康虽然擅长处理政务,但他的学问却不算太多,所以他有时会薄待文人才子,未识大体。
刘义康平时大大咧咧的,因为他和刘义隆是兄弟至亲,所以刘义康也不太注重君臣礼节,和刘义隆交流时率性而为,对刘义隆从不设防。因为刘义康辅佐朝政,所以各地进献贡品时,都将最好的送到刘义康所在的东府,次一等的送到皇宫。某天,刘义隆吃柑橘的时候,感叹今年的柑橘既不好看又不好吃。而刘义康却没有多想,随口说道:“今年的柑橘明明有质量好的啊?”然后,刘义康命人回东府取来上好的柑橘送给宋主刘义隆,取来的柑橘个头比宫中的还要大上三寸,而且色味俱佳,宋主刘义隆见状,不免动了疑心。还有领军刘湛,仗着刘义康权势,奏对时辄多骄倨,无人臣礼,宋主益发觉得心理不平。殷景仁密表宋主,谓相王权重,非社稷计,应少加裁抑,宋主刘义隆也深以为然。
刘义康长史刘斌、王履、刘敬文、孔胤秀等,均谄事义康,见宋主多疾,尝密语义康道:“主上千秋以后,应立长君,”
这句话是挑动刘义康,明明有兄终弟及,情愿拥立刘义康的意思。
可巧袁皇后一病不起,竟尔归天,宋主刘义隆悼亡念切,也累得骨瘦如柴,不能视事。原来宋主待皇后,本来恩爱,不过因潘妃得宠,遂致分情。袁皇后愤恚成疾,竟于元嘉十七年孟秋,奄奄谢世。
临终时由宋主入视,执袁后手,唏嘘流涕,问所欲言。袁后不答一词,但含着两眶眼泪,注视多时,既而引被覆面,喘发而亡。宋主刘义隆见了袁后死状,免不得自嗟薄幸,悲悔交乘,特令前中书侍郎颜延之作一诔文,说得非常痛切,益使宋主悲不自胜,尝亲笔添入抚存悼亡感今怀昔八字,特诏谥后为元,哀思过度,旧恙复增。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好几日不进饮食,遂召刘义康入宫商量后事,预草顾命诏书。
刘义康还府,转告刘湛。刘湛说道:“国势艰难,岂是幼主所可嗣统?”
刘义康流涕不答,湛竟与孔胤秀等,就尚书部曹索检晋立康帝故例,康帝系成帝弟,事见晋史。意欲推戴义康,其实义康全未预闻。哪知宋主刘义隆却服药有效,得起沈疴,身体好转,而渐渐闻知刘湛的密谋,总道是刘义康串同一气,疑上加疑。
刘义康欲选刘斌为丹阳尹,宋主刘义隆不允,刘义康倒也罢议,偏偏刘湛从旁窥察,引为己忧,不幸其母又去世,丁艰免职,刘湛顾语亲属道:“这遭要遇大祸了!”汝亦自知得罪么?
先是殷景仁卧疾五年,常为刘湛等人所谗言诽谤,亏得宋主刘义隆为人明察,不使中伤。及刘湛免官守制,殷景仁遽令家人拂拭衣冠,似将入朝,家人统莫明其妙。到了黄昏,果然有密使到来,立刻催促殷景仁入宫。
殷景仁戴朝冠,服朝衣,应召趋入,见了宋主,尚自言脚疾,由宋主刘义隆指一小床舆,令他就坐,密商要事。看官道为何因?就是要收诛刘湛,黜退刘义康的密谋。殷景仁一力担承,便替宋主刘义隆下敕令,先召刘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
待至刘义康进来,时已夜半,复开东掖门召沈庆之。沈庆之为殿中将军,防守东掖门,蓦然听闻被召,猝着戎服,缚裤径入。
宋主惊问道:“卿何故这般急装?”
沈庆之答道:“夜半召臣,定有急事,所以仓猝进来。”
宋主刘义隆知沈庆之不附从刘湛,遂命他拿捕刘湛下狱,与刘湛三子刘黯、刘亮、刘俨,及刘湛党刘斌、刘敬文、孔胤秀等。
时已天晚,当即下诏暴揭刘湛罪恶,就在狱中诛杀刘湛父子,及刘湛同党八人。一面宣告刘义康,备述刘湛等罪状。刘义康自知被嫌,慌忙上表辞职,有诏出刘义康为江州刺史,前往镇守豫章,进江夏王刘义恭为司徒,录尚书事。
刘义康待刘义恭到省,便即交卸,入宫辞行。宋主唯对他恸哭,不置一言,刘义康亦涕泣而出。宋主刘义隆派遣沙门慧琳送行,刘义康问道:“弟子有还理否?”
慧琳答道:“恨公未读数百卷书!”
刘义康尚将信将疑,怅怅辞去。梦尚未醒。骁骑将军徐湛之,乃是帝甥,为会稽长公主所出,公主嫁徐逵之。至是亦坐刘湛党,被收捕论死。会稽长公主闻报,仓皇入宫,手中携一锦囊,掷置地上,囊内贮一衲布衫袄,取示宋主,且泣且语道:“汝家本来贫贱,此衣便是我母与汝父所制,今日得一饱餐,便欲杀我儿么?”
宋主刘义隆瞧着,也不禁泪下。这衲布衫袄的来历,乃是宋武微贱时,由臧皇后手制,臧后薨逝,留付公主道:“后世子孙,如有骄奢不法,可举此衣相示。”
公主奉了遗嘱,因将此衣藏着,这次正好取用,引起宋主刘义隆心中怅触,乃将徐湛之赦免。
吏部尚书王球,素安恬淡,不阿权贵,独兄子王履为从事中郎,深结刘湛,往来甚密,王球屡次告戒不悛。及刘湛在夜间被收,王履闻变大惊,徒跣告于王球,王球从容自若,命仆役代为取鞋,且温酒与宴,徐徐笑问道:“我平日语汝,汝可记得否?”
王履附首呜咽,不敢答言。王球见他觳觫可怜,方道:“有汝叔在,汝怕什么?但此后须要小心!”王履始泣谢。越日朝廷下诏诛杀刘湛之党,王履果然免死,但褫夺官职,不得再用。
王球却得进官仆射,受任未几,即称疾乞休,卒得令终。热中者其视之。
宋主刘义隆命殷景仁为扬州刺史,仍守本官,尚书刘义融为领军将军。又因会稽长公主的情谊,特任徐湛之为中护军,兼丹阳尹。会稽长公主入宫道谢,由宋主刘义隆留与宴饮,相叙甚欢。
公主忽然起身,离座下拜,叩首有声。宋主刘义隆见状,不知何意,慌忙下座搀扶,公主悲咽道:“陛下若俯纳愚言,方敢起来。”
宋主于是允诺,公主乃起,随即说道:“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替他请命!”
说着,泪如雨下,宋主亦觉欷歔,便与公主出指蒋山道:“公主放心,我指蒋山为誓,若背今言,便是负初宁陵!”
即宋武陵。公主于是破涕为欢,入座再饮,兴尽始辞。
看官欲问车子为谁?车子就是彭城王刘义康的小字。
宋主刘义隆又将席间余酒,封赐刘义康,并致书道:“顷与会稽姊饮宴,记及吾弟,所有余酒,今特封赠。”刘义康亦上表谢恩,无容絮述。
惟殷景仁既而预诛刘湛,兼领扬州,忽而致精神瞀乱,变易常度。冬季遇雪,出厅观望,愕然失色道:“当合何得有大树?”寻复省悟道:“我误了!我误了!”遂返寝卧榻,呓语不休。才阅数日,一命呜呼!或说是刘湛为祟,亦未知真否,未敢臆断,宋主追赠为司空,赐谥文成,扬州刺史一缺,即授皇次子始兴王浚。
宋主刘义隆之长子刘劭,已经被立为太子,次子刘浚年尚幼冲,偏付重任,州事一切,悉委任后军长史范晔,主簿沈璞。
范晔,字蔚宗,具有隽才,后汉书百二十卷,实出范晔手,几乎与司马迁、班固齐名。惟素来行为佻达,广置妓妾,常为士论所鄙。
范晔尚谓用不尽才,屡怀怨望。宋主爱他才具,令为扬州长史,嗣又擢任左卫将军,兼太子詹事,与右卫将军沈演之,分掌禁旅,同参机密。
吏部尚书何尚之,入宫劝谏宋主道:“范晔志趋异常,不应内任,最好是出为广州刺史,距都较远,免致生事,尚可保全。若在内构衅,终加鈇鑕,是陛下怜才至意,反不能慎重如始了!”
宋主刘义隆闻言,摇首说道:“方诛刘湛,复迁范晔,人将疑朕好信谗言,但教知晔性情,预为防范,他亦怎能为害呢!”忠言不听,终致误事。尚之不便再言,只好趋退。
彭城王刘义康出镇江州,越年上表辞刺史,乃令都督江、处、广三州军事。前龙骧将军扶令育,入宫上书劝谏刘义康应召回京城,认为其与皇帝的兄弟情谊重要,并引用汉文帝因猜忌弟弟淮南王刘长而后悔的典故,试图说服皇帝。偏偏触动宋主怒意,被下狱赐死。
宋主刘义隆还是始终怀疑猜忌刘义康的,只是因会稽长公主在内维持,刘义康还得安然无恙。而公主又因竟陵王刘义宣,衡阳王刘义季,年已濅长,未邀重任,亦曾经与宋主谈及,请令出镇上游。宋主刘义隆不得已任刘义宣为荆州刺史,刘义季为南兖州刺史,已而复调刘义季镇守徐州。
先是广州刺史孔默之,因贪赃得罪,由刘义康代为奏解,方邀宽免。孔默之病死,有子孔熙先,博学文史,兼通数术,充职员外散骑侍郎。他感念刘义康当初救父深恩,于是密图报效。曾按天文图谶,料宋主必不令终,祸由骨肉,独江州应出天子。后来事果如所料,可惜尚差一着。
当下属意刘义康,总道是江州应谶,可以乘机佐命,一则期报私惠,二则借立奇功,主见已定,伺机待发。
好容易待了两三年,无隙可乘,孔熙先孤掌难鸣,必须联结几个重臣,方可起事。左瞻右瞩,只有范晔自命不凡,常怀觖望,或可引导他与其同谋。乃先厚结范晔之甥谢综,使为先容。谢综为太子中书舍人,本与范晔并处都中,朝夕过从,乐得引了孔熙先,一同前往见范晔。
范晔与孔熙先谈论今古,孔熙先应对如流,已为范晔所器重,范晔素好赌博,孔熙先又故意输钱,买动范晔欢心,范晔遂格外亲爱,联作知交。
孔熙先以摴蒲买欢,实开后世干禄法门。孔熙先因从容说范晔道:“彭城王英断聪敏,神人所归,今远徙南陲,天下共愤,熙先受先君遗命,愿为彭城王效死酬恩,近见人情骚动,天文舛错,正是智士图功的机会。若顺天应人,密结英豪,表里相应,发难肘腋,诛异己,奉明圣,号令天下,谁敢不从,未知尊见以为何如?”
范晔听他一番言语,禁不住错愕失色。孔熙先又说道:“公不见刘领军么?挟权千日,碎首一朝。公自问谅不及刘领军,万一祸及,不可幸逃,若乘势建功,易危为安,享厚利,收大名,岂不较善!”
再进一步,是晓以利害。范晔尚沈吟不决,孔熙先复说道:“愚尚有一言,不敢不向公直陈,公累世通显,乃不得连姻帝室,人以犬豕相待,公岂不知耻!尚欲为人效力么?”更进一步,是抉透隐情。
这数语激起范晔心里所恨,不由的感动起来。范晔之父范泰,曾任为车骑将军,从伯弘之,袭封武兴县五等侯,只因门无内行,不得与帝室为婚,范晔原引为耻事,所以被孔熙先揭破,遂启异图。孔熙先鉴貌辨色,已知范晔被说动,便与范晔附耳数语,范晔点首示意,孔熙先乃出。
谢综曾经为刘义康记室参军,谢综之弟谢约娶刘义康女儿为妻,当然与刘义康联络。又有道人法略,女尼法静,皆受刘义康豢养,素感私恩,并与孔熙先往来。
法静尼姑的妹夫许曜,领队在台,约为内应。就是中护军丹阳尹徐湛之,本是刘义康亲党,孔熙先更与连谋,并羼入前彭城府史仲承祖,日夕密议废立事。三个缝皮匠,比个诸葛亮,况有十数人主谋,便自以为诸葛亮复生,定可成功。当下想出一法,拟嫁祸领军将军赵伯符,诬告他逞凶行弑,由范晔、孔熙先等入平内乱,迎立彭城王刘义康。
逞情妄噬,怎得不败?一面由熙先遣婢采藻,随女尼法静往豫章,先与刘义康接洽,及法静、采藻还都,孔熙先又恐采藻泄言,把她鸩死(毒死)。残忍。又诈作刘义康与刘湛之书,令在内执除谗慝,阳示同党,待期举发。
适衡阳王刘义季辞行出镇,皇三子武陵王刘骏,简任雍州刺史,皇四子南平王刘铄,也出为南豫州刺史,同日启行。
宋主刘义隆赐饯武帐冈,亲往谕遣。孔熙先与范晔,拟即就是日作乱,许曜佩刀侍驾,范晔亦在侧。
宋主与刘义季等共饮,许曜一再指刀,斜目视向范晔,究竟范晔是文人,胆小如鼷,累得心惊肉跳,始终未敢动手。原来是银样蜡枪头。
俄而座散,刘义季等皆去,宋主刘义隆回宫,徐湛之恐事不济,竟而密表上闻。宋主刘义隆即命徐湛之收查证据,得范晔等预备的檄草,上面已署录姓名。当即按次掩捕,先呼范晔及朝臣,入集华林园东阁,留憩客省,然后饬令捉拿谢综、孔熙先等人,一一审讯,并皆供服。
宋主刘义隆出御延贤堂,遣人问范晔,范晔满口抵赖。再命孔熙先质对,孔熙先笑语道:“符檄书疏,统由范晔一人主稿,怎得诬赖别人!”自己本是首谋,偏说他人主议,小人之可畏也如此。
范晔还未肯供认,经宋主刘义隆取示草檄,上有范晔亲笔署名手迹,自知无可隐讳,只好据实直陈。于是将范晔拿下,与孔熙先等人一同拘拿入狱中。
范晔在狱上书,备陈图谶,申请宋主刘义隆推诚骨肉,勿自贻祸等语。宋主则置诸不理,但命有司穷治逆案,延至二旬,还未定刑。范晔在狱中赋诗消遣,尚望更生。作者阅《范晔列传》,见有范晔咏五古一首,放在本篇文中,作为本回的结束。其诗云:
祸福本无兆,惟命归有极;
必至定前期,谁能延一息?
在生已可知,来缘枰艋,不慧貌。无识。
好丑共一邱,何足异枉直!
岂论东陵上,宁辨首山侧,
虽无嵇生琴,晋嵇康被害遭刑,索琴弹曲,操广陵散。庶同夏侯色。魏夏侯玄为司马师所杀,就刑东市,神色不变。
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复即。
既而刑期已至,范晔等统要骈首市曹(在街市斩首),临刑时尚有各种情形,待下回再叙。
刘义康未尝图逆,而刘湛、范晔,先后构衅,名若为刘义康谋,实则为身家计,求逞不成,杀身亡家,观于本回之叙录,病其狡,转不能不悯其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