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本来对女子的脚没什么反应,他母后就是一双大脚,懿安母后是一双小脚,平日里似乎没什么阻碍啊,为何王子义如此反感女子的小脚?
他是个好学之人,不懂就问:“为何?”
张世泽几人也好奇地望过来,这些少年们第一次在私下里讨论女人,个个脸上都露出既兴奋又羞怯的表情。
王子义少年老成地说:“首先不良于行,我们南洋的女子,要种地、割胶、砍甘蔗,还要下海打渔,在工厂里做工,如果一双小脚,走路都要人扶,如何做活?”
朱良辅反驳道:“你说的是贫民女子,我家庄子上的佃户女子,也不裹脚。”
平安出言阻止道:“朱大郎,别犟嘴,听王公子讲完。”
朱良辅撇撇嘴,就听王子义又道:“其次不人道,你们知道女子的三寸金莲是如何裹出来的吗?”
几人都不知道,把脑袋凑近王子义身边,好奇地问:“如何裹成的?”
“听我娘说,”王子义声音都颤抖起来,“那是将人的脚骨,生生地折断,再狠狠地包裹起来……”
嘶……众少年嘴里发出嘶嘶声,最小的刘士伟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听起来都疼,太吓人了。
王子义又说:“我们南洋,有钱人家的女子,不用打渔割胶,但她们骑马、打球、参加运动会,要是成了残疾人,如何跑得起来?”
又说:“要是我家里的姐姐妹妹,被人将脚骨生生折断……本公子打不死他!”
徐元祉擦着额头的冷汗,低声道:“可是,我阿娘说,大脚的女孩子嫁不到好人家……”
王子义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对这个宏大的命题,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说:“反正本公子不喜欢残疾人!”
平安听说要将人的脚骨,生生掰断,心下十分不忍,望着远远的花树下嬉戏的女孩子们,生出深深的同情来,他闷闷地说:“朕也不喜欢裹脚的女子!”
小皇帝金口玉言,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客人中间,众人都道:裕安太后就是一双天脚,小皇帝这是受了她娘的影响了?
贵女们本就无缘嫁入皇家,对小皇帝的喜好并不关心,只是都觉得裕安太后这个儿子没有白养,坚定地维护他娘的一双天脚。
只有前院的男宾们,对小皇帝的话不屑一顾:切!小皇帝这是还没长大,不知道三寸金莲的妙处……
再说今日来的女孩子,王瑾姐妹的一双天脚,让贵妇们歇了打探的心思,听说王家小子将裹脚的女子视为残疾人,更加不喜,对舜华也没有刚才那般热情,视她母子几人为南洋来的蛮夷。
好在懿安太后一直拉着舜华说话,几位国公夫人也热情有加,舜华对其余贵妇们的态度,几乎无感,只专心地品茶赏花,她可没有来宴会上选儿媳或女婿的心思,就是带孩子们来游园赏花,放开了玩就好。
待小皇帝的话传过来时,众贵妇面面相觑,思忖过后,又拉着舜华攀起交情来,皇帝不喜欢裹脚的女子,王家表姐妹是不是有机会了?这位王夫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
晚上,刘士伟回到家里,手里举着一束含苞欲放的海棠花,要送给六岁的小妹妹插瓶,待他兴冲冲地跑到妹妹住的厢房,却见妹妹正坐在炕沿上哇哇大哭,她的奶嬷嬷站在旁边,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不停地安慰她。
小姑娘一边喊疼,一边大哭,根本止不住。
刘士伟几步跨进屋子,大声问:“二妹妹怎么啦?”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指着双脚道:“大哥哥,疼……”
刘士伟一看,妹妹的小脚丫,被裹成了三寸金莲的样子,他立即急眼了,对旁边的奶嬷嬷道:“二妹妹才六岁,嬷嬷就要折断她的脚骨?快给她放开,找医生来为妹妹治伤!”
说着,就要去为妹妹松绑,奶嬷嬷忙上前阻止道:“哎哟大公子啊,可松不得呀,按理说,二小姐在四岁就应该裹脚了,因为老爷太太心疼,大爷大奶奶也不忍心,这才拖到了六岁,再拖不起了,越往后拖,裹起来越疼……”
小姑娘扑进刘士伟的怀里大哭:“大哥哥,疼……疼……”
哭得刘士伟的心都抽紧了,他拍着妹妹的背安慰道:“二妹妹别哭,大哥这就去见爹爹和娘亲,再不行,大哥就去求阿爷,总归不让妹妹受苦!”
小姑娘痛得受不了,推着他说:“大哥哥快去……快去……哇!”
刘士伟将手里的花束交给嬷嬷,转身就往爹娘的正屋跑去。
到了正屋,却见阿娘坐在起居室里抹眼泪,阿爹在旁边唉声叹气地踱来踱去,大妹妹陪着阿娘,也在用手绢抹眼泪。
只听他娘呜呜呜地哭道:“二姐儿……从小没受过苦,被蚊子叮一下,就疼得哇哇哭,今日却要受这个罪……呜呜呜,我这当娘的心啊,跟插刀子似的……”
他爹在旁边叹气:“说什么话呢?我这当爹的心就不疼了?二姐儿不裹一双好脚,将来如何许个好人家?你当我舍得?唉……”
刘士伟跨进屋子,不待行礼,就反驳道:“爹,娘,你们不能把二妹妹养成一个残废!”
他爹娘吃惊地望过来:“大哥儿,说什么话呢?爹娘什么时候要把你二妹妹养成残废了?”
“你们掰断二妹妹的脚骨,就是害她成残废……二妹妹多疼啊?”他指着阿娘身边,哭成泪人的大妹妹道,“你们问问大妹妹,疼不疼?”
他大妹妹哭得更大声了。
他娘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爹:“夫君,要不等二姐儿再长大点?”
他爹叹着气说:“为夫何尝不想?但阿娘问起来,如何回复?”
刘士伟转身就走:“儿子求阿奶去。”
小小少年,飞快地跑到祖父母的怀瑾院,跪在刘鸣谦夫妇面前请求到:“孙儿求祖父祖母开恩,不要掰断二妹妹的脚……她疼!”
话未说完,泪流满面,最后忍不住,也哇地哭了起来。
刘鸣谦今日难得回家早,正陪着夫人说话,闻言惊讶地问:“谁要掰断你二妹妹的脚了?大胆!”
刘夫人在旁边低声道:“二姐儿正在缠脚,许是疼得哭了,大哥儿这是心疼他妹子,唉,做女人,谁不遭这一回罪?造孽哦!”
刘鸣谦说:“既是疼,就别裹了,来人……”
刘夫人阻止道:“老爷,二姐儿不缠好脚,将来如何嫁得出去?”
刘士伟跪在地上反驳道:“谁说嫁不出去了?王子义说,他们南洋的女子,就没有裹脚,二妹妹要是嫁不出去,就嫁到南洋去,不去南洋,孙儿就养她一辈子!”
刘鸣谦这才知道,这孩子今日在赏花宴上受刺激了,回来正好撞上二姐儿受苦,跑来求情了。
就听刘士伟又道:“今日陛下也说了,他不喜欢裹小脚的女子!”
刘鸣谦夫妇对视一眼,刘夫人惊讶地问:“大哥儿,陛下真这么说?”
刘士伟点点头:“陛下说,将好好的女孩子弄成残废,有违人性,他不喜欢……孙儿也不喜欢,阿爷、阿奶,求求您们,别让二妹妹再受苦了!”
说完就顺势磕头,大有爷奶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刘鸣谦夫妇也心疼小孙女,见大孙子哭求,刘鸣谦摆摆手道:“罢了,去让你爹娘放过二姐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