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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残明,山海乱 > 第215章 何士晋的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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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宁府,城外大营

待大帐旁的护卫掀开帐帘,孙存忠微微低头,目不斜视的走了出来。紧接着,焦明也跟了出来。

离开了何士晋的大帐,孙存忠往前走了十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背负双手,看着目之所及的一大片大小营帐,以及军汉们来来往往的身影,他面色如水。

微微弓着身,焦明在离孙存忠两步的距离,也停下了脚步,既然自己的上司一言不发,他也放轻呼吸,不敢上前打搅。

他知道,方才何士晋的命令,孙存忠需要时间来消化。

要知道,之前是兵部下令,命孙存忠全力平复新宁州地面上的暴民作乱。可是,即便有兵部之令,孙存忠的出征准备依旧受到颇多掣肘。

粮饷的筹备、民夫的征发、从各处卫所调集队伍在行军中,各地州府的配合,这些都离不开布政司。而,孙存忠与布政使吴中伟的关系,虽说没有到势同水火般恶劣,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足足花了将近两个月,孙存忠和他调集的五千多人马,才陆续抵达南宁府。

谁知,就在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一道圣旨使得孙存忠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由于安南袭扰,守边的官军畏战不出,以致整个广西与安南接壤的上思州、思陵州、思恩府多达一百多个村子,遭到安南蛮夷的洗劫。

得知消息后“圣心大怒”(圣旨如是说),连发两道圣旨,痛斥广西巡抚、广西布政使,责令广西巡抚何士晋“竭广西之力,驱逐蛮夷、平复边境安宁!”

有了圣旨,有了圣意,何士晋当仁不让的在第一时间,便把整个广西的政、经、军大权揽进怀中,尤其是圣旨中那一句“可便宜行事!”,几乎等同于赐予了何士晋尚方宝剑,可为所欲为。

知晓圣旨之意之后,孙存忠心中便暗道“不好!”,何士晋与那吴中伟有旧,这早就传遍了广西官场,自己与吴中伟不对付,这也是人人皆知。

加之,之前何士晋曾多次试图把手伸进都司,都被自己找各种理由和阳奉阴违挡了回去。孙存忠很明白,此番何士晋有了圣旨在手,自己绝对讨不到好。

所以,即使十多天前,一切都准备停当,孙存忠却按兵不动,只派出了一支小队伍,清扫南宁府周边的暴民。他在等,等何士晋的到来,他更是在何士晋出招。

因为,身为位卑者,手中的牌本来就不多,放低姿态,不露出破绽,不给上位者一招封喉的机会,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谁知,何士晋抵达南宁之后,并没有急着出招,反倒是沉寂了整整两天时间。在这两天时间,他只是不停的把各级大小官员逐一的叫去帐中问话,却不下达任何一道命令。

这种有违常理的做法,更加令孙存忠心中忐忑,他不知道何士晋到底意欲何为。

终于,在晾了孙存忠两天之后,何士晋出手了!

“此番奉旨出征,兹事体大!关乎天朝上国之威,吾思量再三,天威所至,蛮夷自当做鸟兽散,可毕竟是数万大军出征,粮草之事方为重中之重。所以,督粮之职,非修齐(孙存忠字修齐)不可!”何士晋一番话说下来,如果不是很了解二人间的关系,绝对会误以为孙存忠是他的心腹。

“都堂1深得圣心,方得此重任,下官鲁愚,怕是难当此重任,负了大军事小,负了都堂的照拂才是大事!”何士晋突如其来的出招,令孙存忠一时想不出个中的利害,但是,本着小心为上的初心,先推了再说。

“修齐谦虚了,能把一省之军务打理得有条不紊,怎能说是鲁愚?要知,粮草之事,关乎大军胜败,实乃重中之重,非常人所能堪负,老夫也不敢大意!”蝉翼冠下,何士晋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怎么看都是满满的诚意。

心中实在想不明白何士晋唱的是哪一出,孙存忠一时语塞,不敢贸然答话。

半天不见孙存忠有动静,像是打算硬扛,何士晋眉梢微微一挑,心中冷笑,脸上露出一丝不豫之色,说道:“莫非修齐觉得,身为都指挥使为我大军督粮屈才了?”

“不敢!不敢!都堂言重了!”孙存忠赶紧抱拳欠身。

“只是下官天生鲁钝,怕负了都堂的一片良苦用心!”在都司衙门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上位者做久了,孙存忠何时受过这般窝囊气?

可是,面对圣旨,面对何士晋背后的皇权,即便是心中再憋屈,孙存忠也只能低眉顺眼,苦苦隐忍。

帐中这诡异的气氛,被站在帐帘边的焦明全数看在眼里,他又何尝不知,此时孙存忠心中的难受之情。

“无妨,修齐乃我看重之人,督粮一职,非你莫属!心中无需有甚芥蒂,只管放手去做便可!”何士晋这诚意满满的话音一落,帐中许多不明就里的官员,纷纷向孙存忠投来羡慕的眼光。

“孙存忠听令!”何士晋敛起脸上的笑容,低喝一声。

“属下在!”孙存忠心中暗自叹息,看来何士晋是铁了心,要逼自己去做督粮官。

“本官命你为此番驱逐安南蛮夷之征督粮官,负责大军所需所有粮草事宜,望你尽心尽责,不负圣恩!”说罢,何士晋从案上令筒中抽出一枝令牌,递给身边的师爷。

“下官领命!”话已至此,孙存忠知道,再说其他的都没有任何意义,上前两步,从师爷手中接过了令牌。

站在营寨的路口,孙存忠半晌没有动作,而胸中却有滔天巨浪,他需要时间来慢慢琢磨,何士晋的出招,究竟意欲何为?

按惯例,行军打仗,督粮之职,一般都是由主帅的心腹出任,毕竟谁都知道粮草的重要性。之前,孙存忠安排焦明去做督粮官,便是如此。

但是,孙存忠心中却想到了一些野史话本上,曾经看过的几篇传闻。那便是,某些主帅,却用督粮官一职,做下阳谋之局,为的就是构陷那些不听号令的手下。

简单来说,行军打仗,粮草全靠民夫运输,在这个过程中,遇袭、天气、遗失……等等,处处充满了漏洞。

于是,只要是有心之人,都可以利用那些漏洞,从而去实施或是达到自己的目的。

假设督粮官是主帅的心腹,那么,利用那些漏洞,以次充好,以陈粮换新粮;掺杂糠麸、砂土;虚报损耗,各种的油水不言而喻。

可是,如果是主帅存了心要收拾某个下属,那么同样的漏洞,可以令人防不胜防,只要想找茬,没有一个督粮官能全身而退。

想通了这些,孙存忠心如死灰,他没想到,何士晋这个老东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奔着断头去的阳谋。有圣旨在前,无论自己如何做,到最后,都是他手中的面团,任由他揉捏。

“大统兵!”站在身后许久的焦明,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

孙存忠没有转身,只是举起一只手,阻止了焦明。

“尚普,有什么话,回我帐中再说。”说完,孙存忠背着双手,头都不回,径直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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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宁州

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多时辰,雨停云散,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

“还是三哥厉害!一出手就全歼敌人!”从城门楼下来的李应全,顾不得脚下的泥水,一路飞奔到林宗泽跟前。

“我有啥厉害的,全靠老天爷开眼,下这么一阵暴雨,也全靠儿郎们拼命!”满脸疲惫的林宗泽,一边解着盔甲,一边苦笑着摇头。

没等李应全再说话,林宗泽回头看着刚才的战场,沉默不语。

放眼望去,此时城外的泥地中,到处都是躺倒的人影,有的一动不动,显然已是死人。有的则还在泥水中不断地蠕动,口中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那些活下来的兵丁,有的在自己的小队长带领下,或是打扫战场,或是看押俘虏。

泥地中,随处可见丢弃的兵刃、跑脱的鞋、掉落的铁盔,时不时还能见到离开了身躯的残肢断臂。

林宗泽知道,这场仗终究还是自己人胜了,可是,这场胜利,不单凶险万分,还损失巨大。

轻叹一声,招过一个亲兵,林宗泽问道:“大驴、二驴呢?”

“两个郑队长,先是带人追击,后来没追上,这会儿估计正在守着被俘虏的辎重队。”亲兵伸手指了指远处,官道的尽头。

“秃子,在留在这儿,帮我盯着他们打扫战场,别让他们因为抢首级而弄出事情来。”看着不远处,那些打扫战场的兵丁,林宗泽交代李应全。

身为主帅,林宗泽太清楚,一场战斗结束后,许多战时生死相依的同袍,为了抢首级、抢功劳,转眼间大打出手的事。

“待会儿,如果大驴他们把官军的辎重队押回来,东西你大致清点一下就行,不要再弄进城里了,安排人直接拉走,该放哪里你决定。”林宗泽此刻只想脱了身上的盔甲,赶紧回到州衙,好好的喝上几碗酒。

虽说,整场战斗,他也没跟人打几回合,可是,自打天没亮,他的精神就一直紧绷着,这会儿,整个人松懈下来后,阵阵的疲惫感,令他话都不想多说。

往城门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林宗泽停下脚步,转身对李应全说道:“如果见到子晋回来,让他来见我!”。

既然亲兵说,大驴兄弟没追上逃走的官军,那么,他只能寄希望于一早就带人去断官军后路的徐子晋,给自己带回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