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三十六年一月,朝中收到了武安侯自岭南发来的奏报。
“臣武安侯苗勇,诚惶诚恐,谨拜表以闻:
臣荷蒙圣恩,镇戍岭南,枕戈待旦,未敢稍懈。迩者惊闻剧变,交趾王女伪作商女,潜行至凭城,魅惑官员,勾连宵小,贿买戍卒,竟窃得我军换防舆图。此图细载关隘险要、士卒轮替、布防虚实,一旦资敌,无异于启户揖盗,南疆藩篱危如累卵。
更探得交趾与占婆暗通款曲,狼狈为奸。据截获密札所示,二虏相约:待三月戍卒更代、守备稍弛之际,合兵二十万,分道袭取凭城、廉州,断我粮道,阻绝南北,妄图割裂岭南,鲸吞沃土。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鸱张之势,触目惊心!
岭南者,国之南屏,物阜民殷,襟带百越,控扼南海。若任二虏得逞,则边民罹难,庐舍丘墟;更恐蛮夷效尤,群起觊觎,动摇半壁之安。臣虽厉兵秣马,日夜巡防,然敌已尽知我虚实,若固守待敌,必陷被动。兵法云 “制人者,握权;制于人者,遵命”,今敌谋已泄,正宜先发制人,趁其未集,雷霆出击,以正天讨!
伏乞陛下速降纶音,臣愿为前驱,率岭南劲旅,分路进剿,直捣交趾、占婆巢穴。臣誓当执殳前驱,效命疆场,不灭敌寇,誓不还朝!
臣一介武夫,不谙文墨,惟以赤诚报国。冒死陈词,伏惟圣鉴!”
御书房内,鎏金兽炉青烟袅袅,兴和帝握着武安侯的奏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奏章上 “交趾与占婆合谋犯境” 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烫。这些年边疆稍安,没想到蛮夷竟又起狼子野心。武安侯虽另有密奏说明了情况,可交趾的图谋和占婆的不轨却是事实。“哼!边陲小国也敢妄想我大卫!”
他将奏章重重拍在龙案上,案上的青玉镇纸被震得发出脆响,“当真不知死活!”
*
二月初一。
烈日高悬,岭南都督府前的战旗猎猎作响。武安侯戎装佩剑,单膝跪地,双手接过皇帝圣旨时,甲胄缝隙间渗出的汗水已将青砖洇出深色痕迹。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长空:“着武安侯即刻整军出征,踏平交趾、占婆,钦此!”
“臣领旨!” 武安侯起身将圣旨郑重交予副将,大步跃上点将台,手中令旗一挥,顿时号角声震天。校场中十万将士齐刷刷挺直腰杆,刀枪林立如林,铁甲映得日光刺目。
“交趾窃图,占婆犯边!” 武安侯的吼声震得盔缨乱颤,“今日我等奉天子之命,必教蛮夷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将士们齐声高呼 “踏平蛮夷!” 声浪如雷,惊起校场四周山林的飞鸟。
顷刻间,传令兵快马加鞭奔向各个营寨。炊烟袅袅的军帐中,校尉们迅速收起地图,将虎符系在腰间;军械库里,刀匠们将最后一柄新铸的陌刀插入牛皮刀鞘;草料场旁,马夫给战马披上猩红的马甲,马蹄刨地扬起阵阵烟尘。
三日后,大军开拔。武安侯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旌旗蔽日,绵延数十里。当先锋营的号角穿透晨雾时,他随手抽出佩剑直指南方:“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十万精兵如洪流般涌出城门,马蹄声似闷雷滚动,向着交趾、占婆的方向疾驰而去。
乌云压境,铅灰色的云层将战场笼罩得昏暗如夜。战鼓如雷,震得脚下土地都在颤抖。
“杀!” 随着武安侯一声怒吼,号角齐鸣,大军先锋营的陌刀手如墙而进。刀锋闪烁寒光,所过之处,交趾士兵的盾牌与血肉被轻易劈开,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勋哥儿带领着百余骑兵,手持长枪迅疾如雷般冲杀在敌军之中。武安侯本只打算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战场,并未想让其上阵杀敌。毕竟他才十四岁,这般小的年纪上阵杀敌还是过于危险了。可不想,自己这儿子,竟趁自己不注意,冲了出去。
“快快护住世子!”武安侯眼见拉不住他,忙吩咐身边几名亲卫跟上。
勋哥儿所带百余骑兵是武安侯为其精挑细选的护卫队,各个都是军中好手。队长刘归虽只有二十三岁,却已是军中出了名的勇士,人称‘鬼都畏’。
作为军中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他曾多次被这位世子点名与其切磋。虽知道了世子武功不错,但功夫好和敢杀敌是两回事。他见过不少功夫上佳的兵卒,在作战时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也见过不少看似木讷胆小的士兵,在战场上勇猛无畏的冲锋。
因此,在大战开始前,他还在担心这位小世子会怯战。不想他的担心竟多余了,这位世子不仅冲锋时一往无前,杀起敌冦来更是毫不手软,招招狠厉,直击要害。好似与交趾有血海深仇般,看的他心中一颤。
乌云翻滚,几乎要压到头顶。勋哥儿岀枪刺穿一个交趾兵的胸口,收枪之时,枪尖带岀的血花在空中溅岀一抹烟霞。正在此时,一名交趾骑兵举着弯刀劈来,刀锋划破血雾,带起寒光。勋哥儿微微侧身避开,长枪如毒蛇般探出,枪尖精准刺入对方脖颈。那人从马背上栽落,沉重的身躯向他倒来。勋哥儿并未在意,轻夹马腹,马儿侧身向前两步,后腿一抬,利落的将那死尸踢向一边。
“好马儿!”
勋哥儿称赞一声,目光看向远处正挥舞长枪试图组织反击的交趾将领。
“哗啦啦——”
天空的乌云蓄积到了极限,滂沱大雨陡然而至。
勋哥儿催马朝着交趾将领的方向杀去,泥浆裹着血水在马蹄下翻涌,惊恐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有两名交趾士兵挥着短斧包抄过来,他们的眼神凶狠,嘴里还喊着听不懂的话。勋哥儿眼神冷厉,脑中闪过的,是年节时,交趾只一小城内就屠宰千余只猫咪的惨烈场景。他大喝一声,枪杆横扫,击中一人面门,那人惨叫着仰面倒下;紧接着,他迅速抽枪回刺,扎进另一人的腹部。温热的血顺着枪杆流下,只片刻功夫,就被雨水击的冰冷。
突然,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削掉几缕头发。勋哥儿转头望去,只见远处交趾将领正举着弓箭瞄准自己。他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和血污,咬紧牙关,朝着那将领狂奔而去。途中,不断有敌人阻拦,他却如疯虎般左突右刺,长枪上下翻飞。百余骑的护卫队紧跟其侧,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当他终于冲到那将领面前时,对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勋哥儿面无表情猛地将长枪刺入对方胸膛,手腕转动狠狠一搅,随后一脚将尸体踹倒在地。周围的交趾士兵见状,顿时阵脚大乱,开始向后溃逃。
见长子初次上阵就如此神勇,武安侯满心欢喜。在“虎父无犬子”的赞贺声中,亲率一队骑兵从侧翼包抄,骑兵们手持长矛,如猛虎下山般,瞬间将敌军溃兵杀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