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撕裂血肉的闷响，狠狠砸在蒋晶的心脏上，震得她魂灵都在颤栗。
猩红的血雾，如同骤然炸裂的、妖异而绝望的曼珠沙华，在昏昧的光线下凄艳地弥漫开来，染红了空气，也染红了她的视野。
向天那魁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塌。
那一瞬间，蒋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彻骨的巨掌狠狠攥紧、揉捏、碾碎！
脑海深处仿佛有万千雷霆同时炸裂，意识被暴烈的白光瞬间吞噬，只余下震耳欲聋的嗡鸣和一片死寂的空茫。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急速褪色、失声，凝固成一张恐怖的黑白默片…
致命的惊悸让她僵立了半秒——那短暂到几乎无法察觉的0.5秒，却漫长得像一个的世纪。
随即，绝望的本能与滔天的怒火，犹如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熔岩一般冲破了她所有的桎梏！
“嗬——！”一声压抑在喉间的短促气息，伴随着她凌厉到极致的动作！倾身！拧腰！
蓄满力量与悲愤的右腿劈出，化作一道破空鞭影，挟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抽在蛛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牙酸！手枪脱手飞出，狠狠撞在斑驳的墙壁上，溅起几点刺目的火星！
攻势未止！蒋晶借力旋身腾空，腰肢在空中拧转出一个超越人体极限的弧度！修长的双腿如锋利的钢剪，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闪电般绞向蛛的头颅！
“砰——！”
两人如同纠缠的陨石，狠狠砸向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巷子里回荡。
蛛的脑袋结结实实磕在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眼皮一翻，瞬间失去了意识。
蒋晶喘息着跪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额角的汗珠混着不知何时滑落的冰凉泪水，滚过她沾满尘灰的脸颊，留下一道湿痕。
她看也没看，一脚将晕厥的女杀手踢开。
待她踉跄着站直身体，试图寻找支撑时，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已如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巷子里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刺鼻的硝烟气息，像无形的、带着铁锈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的喉咙。
寒意穿透单薄的衣衫，渗入皮肤，直抵骨髓深处，让她控制不住地从指尖颤抖到灵魂，连牙关都在打颤。
“咳咳……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呛咳！
蒋晶猛地转身！
只见向天艰难地抬起一只染满鲜血的大手，死死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都在抽搐。
指缝间，刺目的鲜红不断渗出、滴落。那沉重的、似是被扼住喉咙的野兽般闷哼，狠狠撞击着蒋晶的耳膜。
别动！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
蒋晶重重跪倒在向天身边，沾满尘土和血迹的双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在他胸前那片不断扩大的、被血浸透的衣襟上方慌乱地比划着。
她想查看那致命的伤口，却又害怕指尖触碰到他更多的痛楚。
手心无可避免地沾上那片温热粘稠的猩红，那灼目的颜色瞬间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猛地闭上眼。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强迫自己从那几乎将她撕裂的恐慌与悲痛中抽离一丝理智。
救他！现在！必须冷静！她对自己嘶吼。
垂下的头，几缕散乱的乌黑发丝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挺翘的鼻梁上。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尝到一丝腥甜，强忍着不让汹涌的泪水决堤。
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一只沾满血污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却异常虚弱的力道，猛地覆上她冰凉颤抖的手背，阻止了她的动作。
向天微微睁开眼，脸色是濒死的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
他似乎洞悉了她的意图，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虚弱的微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不……不能……去医院……” 他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和痛苦的痉挛，嘴角又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
“我的……仇家……太多……”他喘息着，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他们……知道我……重伤……会……趁机……报复……”
最后他努力聚焦，目光里是深切的忧虑，“不想再让…你……危险……”
蒋晶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进他那双失焦却依旧固执地想要看清她、锁定她的眼眸。
那里面，平日的锐利与不可一世的锋芒，早已被深不见底的痛楚和对她安危的担忧所取代。
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个不靠谱的人……！
她用力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固执地挣脱他的手，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飞快而颤抖地敲击，电子合成音带着一种哭腔般的颤抖响起：
「我不要你死……」
命悬一线的向天，看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此刻却布满泪痕与尘灰的秀美脸庞，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迷离，仿佛穿越了一个个亦真亦假的梦境，才得以触及这份柔软。
“唉……”他低低地、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微弱，却奇异地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释然，冲淡了濒死的惨烈，“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是……这种……场合……”
他咧了咧苍白的嘴唇，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甚至带着点痞气的笑容，那笑容虚弱得恰似风中残烛，却又像在灰烬余热中挣扎开出的花，有种令人心碎的奇异感染力。
“如果不是……这样……”
他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的……印象……好一点……会不会……认真看我……一眼……”
…蒋晶的心被这句话狠狠揪紧、揉碎，突如其来的酸楚和灭顶的恐慌几乎将她彻底淹没。
她拼命摇头，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一切。
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却依旧执拗地再次去按那个代表着希望的急救号码。
“晶晶……”向天忽然低唤，声音干哑却带着一种孩童般的依赖和委屈，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我的背……好痛……”
蒋晶肩膀猛地一抖，几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驱使。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膝盖，跪坐下去。
随后伸出纤细却异常坚定的双臂，极其温柔地、一点一点地托起他沉重无比的脑袋，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
再缓缓地、珍重地，放在自己并拢蜷起的腿上。
那里，温软，带着她身体的微热，是此刻唯一能给予他些许支撑和短暂温暖的港湾。
向天似乎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慰藉，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染血的胳膊，在空中茫然地挥舞了一下。
浓眉下那双总是炯炯有神、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浑浊雾气的眼睛，“望”着昏暗肮脏的巷顶，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无助：“晶晶……天……黑了吗？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这句话，似是最锋利的冰锥，陡然刺穿了蒋晶用尽全部意志力构筑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纤瘦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闷闷地从指缝间溢出。
滚烫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簌簌落下，打湿了她颤抖的睫毛，也滴落在他冰冷失温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湿痕。
她不再扭捏，不再犹豫。主动伸出自己冰凉而颤抖的小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他那只在空中茫然摸索的、骨节分明、同样冰冷的粗粝大手。
陌生的、属于男性的粗糙触感与残存的微薄暖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沉重联结，通过紧密相握的掌心传递过来。
向天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像风中摇曳的残烛，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吹熄。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挤出：
“谢谢你啊……陪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顿了顿，似乎想聚集最后的力量，目光努力地、模糊地聚焦在她脸上，“晶晶……我……有点……冷……”
最后一个音节，轻飘飘地消散在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
他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身体在她怀中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变得冰冷、僵硬、沉重。
蒋晶眼中的泪水就如决堤的江河，无声地奔涌。
俏脸惨白如雪，没有一丝颜色。
她这一生只有悲离没有欢合…
熟悉的悲伤和灭顶的茫然瞬间席卷了她，将她抛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脑海中一片混乱：明明几次相遇都那么狼狈不堪，充斥着硝烟与冲突；明明自己早已习惯独行于世，冷眼旁观；明明他们本该是擦肩而过、永无交集的陌生人……
可此刻，看着怀中这具失去生气的、沉重的躯壳，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翻江倒海般的不舍，竟如同灭世的海啸，将她彻底吞没，不留一丝缝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冲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几乎要破膛而出！
喉咙却像被最坚硬的石块堵死，所有的悲鸣都化作无声的剧痛。
贝齿深深陷入下唇，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蔓延。
她用力止住肩膀的颤抖，一如朝圣的信徒，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轻轻地、深深地俯下身去。
张开纤细却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臂膀，将他冰冷沉重的上半身，紧紧地、紧紧地拥入自己温软的怀中。
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单薄身躯里所有的温度、所有的生命力，都毫无保留地渡给他，去温暖那具正在急速流逝的身体，去对抗那无情的冰冷。
身体紧密相贴，她的下巴轻轻搁在他染血的颈窝，乌黑的发丝垂落，拂过他失去知觉的脸颊。
一股属于少女的、清冽而倔强的淡淡体香，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向天逐渐沉沦的意识边缘，成了他坠入无边黑暗前最后感知到的、带着暖意的气息。
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放松感，似是温暖的黑色潮水，包裹着他沉重如铅的意识，向着无垠的深渊缓缓沉沦……
蒋晶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在加深，生命的迹象在飞速流逝。
巨大的恐慌像无形的手攫住了她的咽喉。她收紧了双臂，将他抱得更紧，更紧，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锁住那正在消散的灵魂，就能留住他。
滚烫的泪水彻底失控，汹涌地、无声地落在他毫无知觉的脸颊上，滑入他染血的颈窝。
心如刀割的剧痛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心底最深处、一直被她刻意回避甚至否认的真相：
对这个笨拙、莽撞、无赖、却赶也赶不走，义无反顾向她靠近的男人…
这个总让她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男人，那份潜滋暗长、悄然盘踞的情感，早已在无数次回眸中，超越了萍水相逢的界限。
陌生的情感已深植于她原本冰冷的血脉，根深蒂固，开出了她从未预料到的、名为“爱情”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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