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如同有生命的毒龙,在狭窄的楼道里疯狂肆虐、冲撞。一道敏捷的黑色身影强行撕裂这浑浊的屏障,逆流而上。
耳边是火焰贪婪吞噬一切的噼啪爆响,好像恶魔的咀嚼。
灼人的热浪裹挟着细小的、看不见的炽热粒子,似烧红的钢针,无情地刺穿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带来钻心的灼痛。
“蒸——蒸——!”罗敷威以湿漉漉的袖口掩住口鼻,在极度缺氧的空间里,他的吼声嘶哑破裂,徒劳地撞击着焦黑龟裂的墙壁。
脚下,被高温炙烤的地板发出不祥的呻吟,每一步踏下,都留下滚烫的印记,仿佛行走在烧红的烙铁之上。
头顶,燃烧的石膏天花板如同中弹的鸟群,簌簌坠落,在他深色的外套上砸开朵朵惨白的“死亡之花”。
通往二楼的楼梯已完全坍塌,断裂的钢筋狰狞地扭曲着。
他眼神锐利如鹰,毫无惧色,矫健的身躯猛地发力,手脚并用,犹如攀越绝壁的猎豹,以一个惊险的腾跃,硬生生跨越了那道吞噬生命的深渊裂口!
他了解那个特殊的孩子。蒸蒸的“失踪”,绝非慌乱所致,定是某种缘由将他困在了这炼狱的角落。
因此,他将搜寻的目光投向了那些不起眼的、易于被忽视的狭小空间——壁橱深处、家具下方、管道间隙……
**叮…叮叮…**
就在他贴近一处被高温灼烤得严重变形、如同抽象画作的墙壁时,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敲击声,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建筑的哀鸣,顽强地钻入他敏锐的耳中!
罗敷威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三短!三长!三短!**
标准的SoS求救信号!那在绝望中奏响的生命序曲,正从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浴室门后传来!
“好小子…!”罗敷威心头一震,低吼出声!他毫不犹豫地猛冲过去,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扭曲变形的塑钢门!
“砰!”
门扉洞开!
眼前景象却让他的心脏瞬间沉入冰谷!
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干涸的浴缸里,扑倒在地。
蒸蒸怀中死死抱着一个木匣,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一支牙刷,艰难地、一遍遍地敲击着冰冷的铸铁水管!
蓄水池里浑浊的积水已漫至他胸口,而右腿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渗出刺目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水流!
身后的火焰如同饥饿的野兽,咆哮着逼近!
罗敷威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染满烟灰的外套,迅速包裹住失血过多、瑟瑟发抖的男孩。
万幸!蒸蒸的意识尚存!
“别怕,”罗敷威紧蹙剑眉,声音低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利落地撕下自己衬衣下摆,紧紧勒住男孩受伤大腿的上方,进行紧急止血处理,“叔叔找到你了。”
男孩虚弱地睁开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看清是罗敷威,那双总是带着懵懂却异常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深切的恐惧和无助。
“蒸蒸不怕,”罗敷威的声音放得更柔,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苏老师她们都在外面等你,叔叔这就带你出去。”
他仔细检查了男孩的外伤,确认止血有效后,小心翼翼地将那轻飘飘、却滚烫得吓人的小身体背到身后。
他用拉长的、尚算完好的左袖,将蒸蒸牢牢缚在自己宽阔的背上。
蒸蒸抬起沾满黑灰、烧得红扑扑的小脸,明明自己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却仍用被高温炙烤得嘶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叔叔…我没事…其他人…都安全了吗?”
罗敷威动作猛地一顿!愕然涌上心头!
记得苏馨说过,这孩子曾因不明原因封闭了自己,不再言语…他心中不禁喟叹:果然是你老师教出的好学生,生死关头,心心念念的仍是他人!
“噼里啪啦——轰!”
浴室外传来一阵密集的爆裂声和沉重的坠落声!整栋建筑发出濒死的呻吟!
此刻,任何询问都是奢侈!罗敷威迅速拧开残存的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倾泻而下!他将两人浸透,湿透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
正准备背水一战,强行突围——
“哐当!!!”
头顶的通风管道骤然炸裂!镜面玻璃的碎片如同被激怒的银色蜂群,裹挟着尖锐的呼啸,铺天盖地地向两人激射而来!
罗敷威眼疾手快!猛地扯下身旁厚重的浴帘,像斗牛士般瞬间展开!同时身体极限扭转,试图将背上的蒸蒸完全护在身下!
然而,为了保护身后的孩子,他的正面不可避免地暴露在风暴之中!
“嗤啦——”
几片锋利的碎冰,带着死亡的寒意,精准地划破了他英挺的侧脸和颈部!
温热的液体瞬间渗出,在下颌汇聚成几道刺目的血线,滴落在滚烫的地砖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蒸腾起淡淡的腥甜血雾!
饶是罗敷威历经风浪,此刻也深知,逃生已刻不容缓!一秒钟都不能再耽搁!
来时通道已成烈焰地狱,燃烧的吊顶材料已如火雨般纷纷坠落!整栋二层建筑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背上的蒸蒸瑟缩着,止不住地颤抖,迷迷糊糊地问:“叔叔…我们…会变成烤红薯吗?”
罗敷威一边敏锐地观察着浓烟翻滚的方向,寻找生机,一边抬手护住孩子的头,努力向走廊尽头移动。
听到这童稚的疑问,他竟当真在烈火焚身中思索了一瞬。
“还是…变成烤地瓜吧,”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仿佛在讨论晚餐,“你们苏老师…比较喜欢吃地瓜。”
幸运的是,通往一楼的楼梯口竟奇迹般残存一角!以他的身手,尚可借力墙沿,博取一线生机!
罗敷威精神一振,正要迈步——
一股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危机预感,猛地攫住了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如铁!
“嘎吱——轰!!!”
头顶传来钢筋被烈火彻底熔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紧接着,是承重结构彻底崩坏的恐怖巨响!
千钧一发!
罗敷威凭借着惊人的本能,闪电般背靠墙壁,身体猛地半蹲蜷缩,双臂交叉护住头颈,用自己高大的身躯瞬间形成一个坚固的三角防护区,将背上的蒸蒸死死护在身下!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男孩筑起了最后一道堡垒!
“砰!!!咔嚓——”
沉重的混凝土横梁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落!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右肩!
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视野猛地一黑!耳畔仿佛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锁骨断裂的、令人牙酸的脆响!
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浸透了他深色的衬衣,又在恐怖的高温中迅速蒸腾,化作一片带着铁锈腥甜的血色雾气,弥漫在焦灼的空气中!
“呜…叔叔…”身后的蒸蒸终于压抑不住,放声痛哭起来,颤抖的小手却仍死死抱着那个视若珍宝的木匣。
火势愈发狂猛,浓烟几乎凝成实质,视线彻底模糊。
恍惚间,罗敷威仿佛看到苏馨那双盛满忧惧与泪水的眼眸,正穿透重重烈焰,绝望地凝视着他…
他猛地咬紧牙关!舌尖被自己咬破,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剧痛仍如附骨之蛆,右臂完全失去知觉,身体仿佛被撕裂!
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她承诺过的执着,以及对怀中这脆弱生命的责任,化作一股狂暴的力量,支撑着他,犹如从地狱岩浆中爬出的修罗,艰难地、一寸寸地重新站了起来!
火焰舔舐着他的裤脚、衣角,皮肤传来阵阵焦糊的刺痛!但他眼中燃烧的,只有比烈火更炽盛的坚定与决绝!
“叔叔…那边…没有出口…”蒸蒸的声音带着哭腔。
“放心,”罗敷威俊美无俦的脸庞此刻满是汗水、血污与烟灰的混合物,恰似最狰狞的战妆。
他强忍着肩骨碎裂、烈火焚身的剧痛,声音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平稳,“咱们…从背风的窗口出去。”
他拖着几乎报废的右半边身体,背着男孩,一步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艰难却无比坚定地向南侧移动。
“别说话…像演习时一样…捂住口鼻…”罗敷威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痛得眼前阵阵发黑,他甚至能尝到自己舌尖涌出的更多鲜血,“叔叔…一定…带你逃出去…”
蒸蒸立刻用小手死死捂住口鼻,乖巧得令人心碎。
然而下一秒,他布满泪痕的小脸便猛地抬起,惊恐地瞪大双眼——
“叔叔当心头顶——!!!”
尖利的童音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轰隆——!!!”
头顶最后一块承重的天花板,如同塌陷的天空,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轰然砸落!
…
整栋大楼犹如垂死的巨兽,发出一阵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
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剧烈摇晃!墙壁上瞬间爬满蛛网般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
室外的人群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人们形如受惊的鸟兽,四散奔逃!消防指挥的嘶吼亦被淹没在建筑的哀鸣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连训练有素的救援力量都来不及做出有效反应!
火场内尚未撤出的人,瞬间被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突如其来的二次坍塌,如同死神的镰刀挥下,将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彻底斩断!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绝望的冰点。每一秒的流逝,都好似钝刀割肉,漫长到令人窒息。
失魂落魄的苏馨早已忘记了挣扎,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雕塑。
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在她空荡的颅腔内疯狂撞击,几乎要冲破喉咙!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烟与灰烬的灼痛。
俏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被高温烤干,留下斑驳的印记。
她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只剩下最卑微、最虔诚的祈祷,在心底疯狂呐喊:活下去!求求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
方才生死一线!
罗敷威爆发出身体最后的潜能!他左手猛地发力,将背上的蒸蒸如同离弦之箭般狠狠推向侧方敞开的消防通道门内!
同时,自己的身体借助反作用力,向另一侧竭力翻滚!
砖石瓦砾犹如末日之雨倾泻而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二人方才所在的走廊区域,瞬间被数吨重的坍塌物彻底掩埋,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墟!
千钧一发之际!罗敷威展现出了非人的反应与爆发力!他紧紧蹬住尚未完全崩坏的墙体,如同壁虎般吸附其上,在崩塌的瞬间,身体借力猛地向消防通道方向荡去!
险之又险地擦着坠落的巨石边缘,滚入了相对封闭的通道内!
然而,这并非生天,只是换了个更小的囚笼!
刺鼻的浓烟迅速灌满狭窄的空间,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灼烧着肺叶!黑暗粘稠的像墨汁,吞噬着最后的光线!
经历了连番生死惊吓,蒸蒸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
压抑许久的恐惧化作撕心裂肺的哽咽,在死寂而危机四伏的黑暗中爆发出来!男孩无助的哭声,在这坟墓一般的绝境中,显得格外凄厉,狠狠揪扯着人心。
罗敷威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危险于他如同家常便饭。
然而,这无助的、充满依赖的童音哭声,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和…无措。
他从未有过哄孩子的经验,此刻完全是束手无策,就像面对一道无解的难题。
正当他绞尽脑汁,试图想出哪怕一个笨拙的安慰之词时——
咚!咚!咚!咚!!
沉闷却异常有力的斧凿声,似那天神擂响的战鼓,骤然穿透厚重的砖墙和绝望的黑暗,清晰地传入耳中!
那声音带着一种搏命的、一往无前的疯狂节奏!仿佛一头被困的凶兽,正用尽全身力气,以血肉之躯撞击着囚笼!
斧凿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终于——
“轰!!!”
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他们身侧的墙壁被硬生生劈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粉尘如同瀑布般倾泻!
一道高大、浑身浴满烟尘、连袖口都仿佛还在冒着火星的身影,犹如破开地狱之门的煞神,带着一身凛冽的杀伐之气,骤然出现在弥漫的烟尘之中!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长柄消防斧,斧刃在高温和巨力撞击下泛着骇人的暗红色!
他原本木讷冷硬的脸上,此刻竟布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慌与急迫,嘶哑的声音劈开浓烟:
“威哥!你怎么样?!”
…刀子!
罗敷威心头猛地一松!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绝望的冰冷!
他怎么会忘了?多少次命悬一线,又有多少次绝处逢生,最后关头,破开黑暗带来生机的,永远是这个沉默如磐石、忠诚如利刃的兄弟!
“我没事!”罗敷威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咳得撕心裂肺!
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几个被高温烫出的巨大水泡,此刻正渗出浑浊的血液。
刀子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罗敷威全身。
当他看到威哥肩头破碎的衬衣下,那狰狞外翻、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明显不正常塌陷的右肩轮廓时,眼底瞬间翻涌起深不见底的担忧与痛惜!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罗敷威因衬衣撕裂而裸露出的、壁垒分明的臂膀和半掩的、沾着血污却依旧健硕的胸膛时…
这个向来面无表情的硬汉,竟罕见地神色一滞,极其别扭地、飞快地侧过了头!
罗敷威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强行压下咳嗽,调整着呼吸,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令人心安的镇定,迅速下达指令:“还有机会!南边尽头那个房间,烟少!刀子,你在前,破窗!开路!”
话音未落——
“轰隆隆——!!!”
头顶燃烧的天花板仿佛被彻底激怒,发出最后一声咆哮!更大块的、燃烧着烈焰的混凝土块如同陨石般轰然砸落,目标直指通道内的三人!
刀子眼底寒光骤盛!没有丝毫犹豫!他用矫健的身躯化作最坚实的盾牌,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义无反顾地挺立在罗敷威和蒸蒸身前!
他怒吼着,双臂肌肉贲张如虬龙,青筋暴起,用尽毕生力气将手中长柄消防斧向上格挡!
“铿——嘎吱!”
沉重的斧柄在恐怖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呃啊——!”刀子牙缝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额头、脖颈的血管根根暴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灰烬滚落!
他竟用钢铁般的意志和身躯,硬生生扛住了这致命一击!嘶声吼道:“威哥!带他走——!快!!!”
罗敷威此刻右臂完全废掉,仅凭牙齿死死咬住湿透的外套边缘,将背上的蒸蒸与自己捆得更紧!
火焰之势愈来愈盛,通道内的温度急剧攀升,氧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他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没有血色的轻笑,俊美却狼狈不堪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燃烧着比烈火更炽烈的光芒:
“说什么傻话…”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近乎宣誓,“要走,就一起冲出去!”
…
室外的人群早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的浓雾,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张淑琴院长老泪纵横,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片已成炼狱的废墟,佝偻的身影在火光中颤抖得犹如风中残烛。
自责与悲痛似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失去家园的老人和孩子,更不知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挚友交代。
众人眼睁睁看着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三层儿童宿舍楼,此刻已彻底沦为一片燃烧的、冒着滚滚黑烟的废墟断壁残垣!
理论…不,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火场内部的人,此刻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近乎于零…
苏馨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天旋地转!
双腿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软倒!
若非陆昱川和萧欢欢死死架住她,她早已瘫倒在地。
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每一条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断!
她不敢去想,那个名字…那个刻入她骨髓的名字…难道就要这样…永远地…失去他了吗…
晨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终于刺破了厚重的烟幕,洒下惨白的光线。
就在苏馨望眼欲穿,心魂即将彻底碎裂的时刻——
“哗啦——!!!”
南侧尽头一扇残破的窗户轰然爆裂!无数玻璃碎片如同燃烧的红宝石,在晨光与火焰中迸溅出绚烂而致命的华彩!
一柄沾满灰烬、斧刃卷曲的长柄消防斧率先探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紧接着!三个几乎被熏烤成焦炭、摇摇欲坠的身影,像是被地狱吐出的残骸,随着这声巨响,重重地、狼狈不堪地跌落在外面滚烫的灰烬与废墟之上!
“啊——!!!”
“天啊!是威少!是刀子!还有…蒸蒸!”
现场瞬间爆发出震天的、难以置信的惊呼和狂喜的呐喊!
泪水似那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苏馨的全部视线!
她呼吸猛地一窒!随即,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轰然爆发!
挣脱了陆昱川和欢欢的搀扶,彻底疯狂的、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个焦黑身影的方向奔去!
散乱的发髻在疾风中彻底飞散!一只鞋子在奔跑中被甩飞,赤足踩在滚烫的黑色灰烬与尖锐的瓦砾之上,她却浑然不觉!
纤细的足底在焦黑的死亡之地上,拖曳出一道惊心动魄的、雪白的般生命轨迹!
终于!终于看到了那个刻入骨髓的身影!
罗敷威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
当那个不顾一切、如同炮弹般撞入他怀中的娇小身影紧紧抱住他时,一种恍如隔世的巨大冲击席卷了他!
他仅存的、尚能活动的左臂,用尽全力,将失而复得的珍宝死死锁在怀中!
他身上那熟悉到令人心安的冷冽气息,此刻却浓烈地混杂着血腥、焦糊和死亡的味道,狠狠刺痛了苏馨的每一根神经!
“谁…谁允许你这样…这样不要命的…”她的拳头无力地举到半空,最终却化作颤抖不止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的后怕,抚上他脸颊狰狞的伤口和肩头那片恐怖的塌陷,“你…你伤成这样…”
罗敷威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她凌乱的发顶,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如同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肋骨…断了两根…肩胛骨…碎了…”
他保持着环抱的姿势,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极其轻柔、带着劫后余生的无限珍重,一遍遍抚慰着她颤抖的脊背和凌乱的发丝。
“没事…不疼…”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脸深深埋进他染血的、滚烫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却带着伤痛喘息的心跳,感受着他真实的存在…
苏馨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断!
香肩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许久的恐惧、绝望、狂喜和后怕一如熔岩般喷发!
她再也无法抑制,不管不顾地在他伤痕累累的怀抱里,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宣泄出来!
周围,是众人肃然起敬、饱含热泪的目光。
罗敷威却恍若未觉,他只是低下头,用尽全身的温柔,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着安抚的字句,笨拙却无比珍重地哄着他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凛冽的晨风卷起地上冰冷的灰烬,掠过满目疮痍的街道。
消防车顶,未干的水珠折射着初升的朝阳,映出一道模糊却充满希望的彩虹。
在他们身后,那栋饱经摧残的危楼,终于在烈焰中发出了最后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缓缓地、彻底地,归于沉寂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