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正不怕影子斜。罗敷威尚未开口辩驳,人群中已先炸开了锅。
方才噤若寒蝉的宾客们,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矛头齐指朱锦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言辞间充满了被牵连的愤懑与急于撇清的急迫。
更有人将矛头指向她口中所谓的“好姐妹”,斥其异想天开、不知廉耻!
“够了!”
一声饱含怒意的清叱,骤然压过了所有嘈杂。众人的目光愕然聚焦。
冯冯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却仍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世家千金的体面。
她心中早已将朱锦瑶骂了千百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为了苟活,竟不惜拖她下水!
圈内谁不知她们三人交好?若此刻再不出面,不仅坐实了知情之名,更会落下背弃朋友、凉薄寡义的口实。
她苦心经营的冯家大小姐形象,日后还如何在名利场中立足、收揽人心?
冯冯强压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阿威,”
她望向罗敷威,试图唤起旧谊,“此事虽非我授意,但朱朱…她终究是因我而与苏小姐生了嫌隙。我难辞其咎。”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看在我们两家多年情分,看在冯、罗世代交好的份上…今日,能否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话音未落,一声清晰的、充满不屑的冷哼已将其打断。
罗敷威抬眸,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冰冷与讥诮:“若非顾全两家的颜面,”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冯冯耳中,“你我之间,新仇旧怨,早该清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丛生。
罗、冯两家,向来是紧密的利益共同体,根基深厚。这“新仇旧怨”从何说起?
莫非真如坊间揣测,是因爱生恨的狗血戏码?
冯冯攥着昂贵裙裾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她心知肚明:先前假借总裁办之名欲强行拆除中心福利院,东窗事发,已遭他雷霆警告;其后,她又暗中散播从Alice处得来的视频片段,专挑苏馨买醉失态的画面在网络上推波助澜……桩桩件件,自以为隐秘,又怎能逃过罗敷威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罗敷威面沉似水,声音冷冽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不带丝毫温度,“那便休怪我绝情。即刻起,褫夺你Senwill公司副总一切职权!”
这判决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什…什么?!”冯冯如遭五雷轰顶,娇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长久维持的优雅面具彻底崩裂,失声尖叫道:“你……你竟为了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贱女人,这样对我?!我爸可是董事会成员!你凭什么?!……”
“凭什么?”这质问在她自己心中激荡回响,答案却冰冷而清晰——
凭他是罗氏帝国无人敢拂逆的绝对权威!凭他是罗敷威!
昔日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冯家大小姐,竟当众如此失态,众人心中无不凛然。
下一秒,整个宴会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温度骤降至冰点。
罗敷威冷眸微眯,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令人汗毛倒竖,人人自危。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此刻的气氛,已紧绷至临界点,一触即发!
“说实话,”一个冷静沉稳的女声,如同冰泉流淌,倏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直沉默的苏馨,缓缓抬起了头。
她目光澄澈,直视着失态的冯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和他青梅竹马,比我先认识他。”
冯冯胸口一滞,怨毒的目光狠狠刺向苏馨。
苏馨毫不避让,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响彻在寂静的大厅:“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无权也无意干涉。但是——”
她微微一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掷地有声地宣告,“罗敷威,是我的人!这一点,我寸步不让,绝无半分妥协!”
全场死寂!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这位看似温婉柔弱的女子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苏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过往种种,我不再追究,这不代表我怕你。”
她语气凛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只因你们曾是故友,我敬你三分,不愿因我之故,损毁你们自幼结下的情谊。这份情谊,望你珍重!”
言毕,苏馨不再理会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冯冯。
她微微眯起那双清亮的眸子,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凌,精准地刺向对面抖若筛糠的朱锦瑶。
“人在做,天在看。”苏馨的声音冷冽如霜,“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坑害他人者,终将自食恶果。报应不爽,说的就是你!”
她缓缓起身,纤细的身姿此刻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坚定与威严。
自幼被父亲教导的善良与宽容,在这一刻被她决然摒弃。
“今天,我就是你的报应。”
那张素来温婉明媚、如春日海棠般动人的脸庞,此刻竟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威势。
朱锦瑶那点可怜的天真彻底崩塌,她“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双眼翻白,肝胆俱裂,竟似要当场昏死过去。
尘埃落定。揪出了始作俑者,也道出了积压心底的话,苏馨心中却并无半分快意,只有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如潮水般涌来。
“老公,”她轻轻侧首,美眸低垂,望向身旁正深深凝视着她、眼底惊艳未消的男人,声音瞬间柔软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我累了,我们回家。”
罗敷威喉结微动,低沉应道:“嗯。”随即起身。
尽管心中翻腾的怒意尚未平息,但对她,他从来都是百依百顺。
无需多言,罗敷威行至她身侧,目光投向不远处侍立的陈真,微微示意。
比起目瞪口呆的陈真,刀子显然早已见识过苏馨的“脾气”,反应更快一步,迅速上前,恭敬地将一件早已备好的、蓬松柔软的女士羽绒外套双手奉上。
罗敷威接过,动作轻柔地展开,小心翼翼地披在苏馨单薄的肩头。
他撩开她颈后如瀑的秀发,细致地为她整理好衣领,温声道:“天凉了。”
苏馨唇角漾开一抹温婉的笑意,眼中是满满的依赖与安心。只要有他在身边,仿佛便能隔绝身后所有的纷扰与喧嚣。
两人十指紧扣,昂首并肩,无视一地狼藉与各异的目光,径直向厅外走去。
临出门前,罗敷威脚步微顿,侧首回眸。
那深邃如寒潭的目光缓缓扫过厅内噤若寒蝉的众人,冰冷、审视、带着无声的警告。
目光所及之处,人人垂首,心头如压巨石,惶恐不安。
直到那两道象征着绝对权威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尽头,紧绷的空气才骤然松弛。
众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弥漫开来。
这场令人胆战心惊的风暴,似乎终于过去了。
…除了朱锦瑶。
一群面容冷峻、毫无表情的黑衣人,如同沉默的鬼影,迅速合围,将瘫软在地的她困在中央。
他们手中,赫然端着数个盛满鲜红辣椒末的粗砺竹筒,刺鼻的辛烈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令人窒息。
被强壮的臂膀死死按住肩头,动弹不得的朱锦瑶,惊恐万状地抬起头,绝望的目光正对上刀子的眼睛。
那双眼中,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没有丝毫怜悯。
在刀子的示意下,为首的黑衣人面无表情地举起竹筒,一步步向被围困的猎物逼近。
周遭众人如避蛇蝎,瞬间作鸟兽散,唯恐沾染半分。
女人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象征着酷刑的竹筒,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徒劳地挣扎,却如同困在蛛网中的飞蛾。
当那冰冷的筒口即将触碰到她因恐惧而扭曲的嘴唇时,一声凄厉绝望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
“冯冯…冯冯救我啊!”
“救你?”冯冯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刻骨的怨毒,从牙缝里挤出,“瞧瞧你干的好事!把我害成什么样了?现在好了,连那种货色都敢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习惯了众星捧月、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的冯冯,此刻只觉颜面尽失,心头恨意滔天。
好友撕心裂肺的呼救,在她耳中不过是聒噪的噪音。
她充耳不闻,一双美目瞪得几乎裂开,那张曾经精致美丽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狰狞的妒恨。
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的双拳,指甲早已深陷掌心,留下道道血痕,却丝毫无法缓解那焚心蚀骨的怒火。
脑海中,那两人十指紧扣、依偎离去的背影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与理智,已被妒火彻底焚毁。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她心底疯狂滋长:不计一切代价,也要让那个夺走一切、让她蒙羞的女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她要碾碎她的骄傲,摧毁她拥有的一切,将她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