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威,清晨。
昨日在刚经历一场大战的城池不过一日又再度恢复了生气。
一如既往的热闹。
与魔潮对抗的这些年来,吾威的百姓们早已习惯上一刻生离死别,下一刻欢声笑语。
吾威城东门集市,朝阳给青石板路镀了层血色。
十几个清理完某处废墟的民夫围在茶摊前互相吹嘘,粗陶碗里的劣茶还浮着城头飘来的灰烬。
“瞧见没?老子这伤口!”满脸炭灰的铁匠王三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泛紫的抓痕:“那魔崽子爪子离老子心口就差三寸,被我一锤子砸碎了天灵盖!”
卖豆腐的老孙头嗤笑着扔过来半块烧饼:“得了吧,你砸的是人家攻城梯!我在西城墙看得真真儿的,那魔将挨了绿萝将军一箭,嗷嗷叫着摔下去。”
“听说箭头上抹了黑狗血,所以才那么厉害咧。”
“胡咧咧啥!”潜火队刚下值的赵四爷把腰刀往桌上一拍:“那是澹明先生画的符!不止是箭,昨儿个我亲眼看见,先生用朱砂笔在箭垛上那么一划....”
“豁,那阵仗,魔兵才跟下饺子一样哗啦啦掉地。”
“可我怎么听说澹明先生不是用符打退魔潮的?”其中一个瘦猴模样的民夫嘟囔道:“听说就是在城下用手这么一划拉,那魔潮就直接被清掉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不然咱们哪能那么早下工。”
“澹明先生真是高人啊。”一众民夫听了眼睛都瞪大了:“这怕不是神仙下凡了吧。”
“昨天那么危险居然都能守住,我都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大了,得亏了澹明先生啊。”
“怎么可能?”赵四爷一听脸色就不自然了,梗着脖子道:“你懂个屁,用手这么一划拉就灭掉魔潮,那魔潮还能走?那再哗啦一下,魔族不就全灭了。”
“要真是那么简单,陈掖将军至于打这么多年?”
“你现在是说陈掖将军不如澹明先生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瘦猴一听连连摆手。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吵别吵...”卖酒的李寡妇趁机拎出两坛浊酒放在两人中间,又给倒了满满一碗传给身旁的一个老民夫:“打赢了是好事啊,吵什么呢,来,都尝尝,这酒可泡过狼毒草,专克魔气!”
粗瓷碗在众人手里传递,酒液混着没滤净的草根,喝得人龇牙咧嘴。
“李寡妇你这酒怎地还有草根。”有人不满嚷嚷道。
“胡说什么话呢,狼毒草不就是这样。”李寡妇嗔怪道,又给那人专门倒了一碗:“再多喝点。”
“别了吧。”
“不过,真的要说狠还得是拓跋大人。”老孙头抹着酒渍低声道:“昨日魔族架云梯那会儿,他直接让人泼了金汁,好家伙,那臭味把魔兵熏得直打滑!”
“而且啊....”正说着,老孙头表情突然一僵硬。
周遭众人表情也突然凝固。
城区似乎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片刻后,王三最先恢复过来,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泛紫的抓痕:“瞧见没?老子这刀口!”
“那魔崽子爪子离老子心口就差三寸,被我一锤子砸碎了天灵盖!”
老孙头嗤笑:“得了吧,你砸的是人家攻城梯!我在西城墙看得真真儿的,那魔将挨了绿萝将军一箭,嗷嗷叫着摔下去。”
“听说箭头上抹了黑狗血,所以才那么厉害咧。”
“.....”
众人再度交谈起来,可对白却与先前一般无异。
但不管如何说,城区似乎又恢复了生气。
而这一切的变化,生活在东城区的百姓并未察觉。
此刻,东城四巷穗家巷正传出一阵喧闹。
“你你你,你怎地又打人?”一大早就听到鸡飞狗跳动静传出。
只见常书桓捂着头从房子里逃出来,身后是拿着鸡毛掸子追赶的齐宣。
两人在院子中央转圈追逐。
一群好事者正看着起劲。
“我怎么不能打你了,你昨夜做了什么事?”
“我做什么了,我挑灯夜战也有错,乡试在即我努力也有错?”常书桓一边拿着一本书顶在头上躲避齐宣的鸡毛掸子,一边不忘叫嚷:“不就是费了你一点灯油嘛,付钱不就是了!”
“什么叫一点灯油,那是灯油的问题嘛?”齐宣挥舞着鸡毛掸子,穷追不舍:“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老是看着看着就睡着,就是要睡着也把油灯放远一点,你看看,那张桌子又被你烧掉了一只角!”
“你是有什么毛病么,好好一张桌子你非得烧出一个对称角?”
说到这,齐宣更生气了,鸡毛掸子一秒六棍,打出残影。
似乎昨日打魔物的时候都没有这般起劲。
“一张桌子而已,他日我若是高中状元,我赔你十张!”常书桓吃痛连声高呼:“别打了,要是打坏了我的脑子,别说中状元,怕是你要照顾我一生了!”
听到这话,齐宣竟是真的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
常书桓见状也停了下来,很是得意:“怎么,不打了,知道我这脑子金贵了吧。”
“不是...”齐宣捏着下巴,沉思道:“我想了想,可能刚刚打的时候不够狠,让你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幻想。”
说罢,走向一旁,在常书桓不解的目光中,抽出了一根手臂粗的棍子。
然后,目露凶光:“所以才天天想着什么中状元!”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听到这话,原本见到棍子一哆嗦,正欲秉持【小杖受,大杖走】原则的常书桓顿时就刹住脚步,怒目圆瞪:“什么叫幻想,我才高八斗,七岁就中了秀才,整个吾威有第二个吗?!”
“是是是,自从七岁中了秀才之后到现在快二十年了,你也还是个秀才,隔壁王二都成举人了!”说到这个就更气了,齐宣猛地举起棍子:“我爹当年就信了你的鬼话,才会这么便宜把房子租给你,这么多年都没涨过租!”
“不准跑,让我打几下出出气!”
“王二算个屁,一个举人算个屁,你个无知女子!”常书桓也生气了,迎了上去:“知道回字有几种写法吗,当年他握笔还是我教的,你必须道歉,不然我今日便是不过也要跟你拼了!”
“我是不知道回字有几种写法。”齐宣冷笑一声:“但你知道租金可以加几成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常书桓一脸正色:“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是该贴合实际一点,也应该劳逸结合,以后,以后一定注意。”
“哼!”
见一场大龙凤没有斗成,聚在院子里的众人顿时一声嘘声,又各自忙活起来。
顺便说道说道昨日的那场战斗,尽管自从结束之后已经说了整整一个晚上,却依旧意犹未尽。
这一次东城区的百姓们可是露脸了。
一个个跟天生战神一般。
从南天门打到蓬莱东路,把沿途魔物斩杀殆尽,上千百姓竟无一人死亡,也就十几个倒霉蛋被魔物挠伤了,但有洛瑶在,没有性命之忧。
这战损比,比陈掖大帅的【凤翔】都厉害。
而对于为什么自己这些平头老百姓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想了很久也想不通,所以就干脆不想或者各自消化。
甚至有人把原因归到楼上那位昨日入住的澹明先生身上。
说不定就是他的神通,比如请神附身在他们身上。
不然怎么解释他没出现之前,自己这些人就都是些普通人,出现之后一个个突然勇武无双。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平日里总是眯着眼睛看不清东西的吴小娘子,昨日靠着一把弩就射杀了不下十五只飞天魔物。
更别说文弱书生常书桓单靠拳头砸死了七八个魔物。
那个天天跟在常书桓身边的齐宣一对双刀如砍瓜切菜。
而她的哥哥更是不得了,一根棍子打的七八只魔物近不了身。
还有洛大夫,一个小医娘,下手凌厉,一张布幔能在她手里挥洒自如,扰乱魔物视野。
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平日笑呵呵的药庐小伙计缉亭,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
与洛大夫配合,简直天衣无缝,一人干扰魔物视线,一人剑芒一挑,便是一具魔物倒下。
简直神了。
这些变化,要怎么才能解释?
只能说,一定是澹明先生的缘故。
想到这,楼下的众人又忍不住偷偷瞄向窗台那道杵着下巴笑吟吟的青衣男子。
“没想到到了梦里,书桓这小子还是被齐大小姐压了一头啊,可惜了没有手机,不然得录下来,给初逸她们看看。”澹明看得兴致勃勃。
一旁的赵理剥着毛豆,看了看澹明,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澹明哥,您不唤醒他们么?”
“咱们不是还要想办法处理掉那个魔族首领?”
“还在想办法,再给我点时间。”澹明摇摇头,说到这,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看四周好奇问道:“阿幽呢?”
“她跟着洛大夫去伤兵营了,说什么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澹明了然,又把视线放到楼下。
轰隆!!!
突然,一声震天巨响撕裂长空,整座吾威城都为之一颤。
天穹之上,云气翻涌如沸,道道裂痕般的纹路在虚空中蔓延,仿佛琉璃将碎。
澹明蓦然抬头,眉峰骤然锁紧。
“怎么回事?!”赵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跳起,一个箭步冲到窗前。
未等澹明回应,楼下已传来阿幽雀跃的呼喊。
那欢快的声音穿透木质楼梯,先于人影而至:“小理子!天大的好消息!”
少女风风火火冲进房间:“陈大帅刚刚传令,城门要开了!咱们可以回家啦!”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