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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剑楼外,小巷中。

见那个男子始终没有开口,年轻姑娘想了想,与他招手道:“宁远,这才多久,难道就不记得我啦?”

宁远这才回过神,看着那个与自己招手的女子,郑重点头,“记得的,姜姑娘,好久不见了。”

她笑着摇头,随后快步走来,边走边说,“没多久的,也就不到两年而已,咱们都是地仙修士了,至少都能活个几百岁。”

其实宁远已经先一步朝她走去。

最终两人在巷子口重逢。

面对面,宁远有些无所适从,没有多想,只是蹦出一句,“要不要去镇剑楼那边看看?”

姜芸好奇道:“东宝瓶洲的雄镇楼?”

男人摇摇头,“不是,宝瓶洲那座,在骊珠洞天地界,我说的这个,是大骊的仿造白玉京,现在是我的修道之地。”

紧接着,宁远又比较详细的给她说了一遍,关于镇剑楼上供奉的十三把剑,各自杀力如何,侧重的点,又是如何,甚至连每把剑气运相关的大骊十二位山水正神,都说了出来。

完全就没多想。

好像在这个姑娘这边,什么都可以说,不用担心什么,宁远就是如此笃定,也说不上什么理由。

耐心听完。

姜芸轻笑道:“我刚来大骊京城,现在还没有住的地儿。”

宁远嗯了一声,“那我就先给你找个住处?”

她眨了眨眼,微微点头。

于是,宁远这个东道主,便领着姜芸去找下榻之处,谈不上熟门熟路,毕竟他来京城也没多久,不过昨夜与皇后娘娘结伴同游,他记性好,记住了几间装潢气派的仙家客栈。

路上无言语。

找到那家靠近皇宫的客栈,去与掌柜交涉之前,宁远本想问问姜芸要在宝瓶洲待多久,只是到底没有问出口,转而掏了一大笔神仙钱,直接要了间上等房。

预先给了整整一年的费用。

皇城所在,寸土寸金,何况这条街还是仙家坊市,时间跨度又长,导致给得这笔神仙钱,真不是小数目,都够倒悬山来往老龙城两三回了。

两人走出门外。

姜芸抬起脚步,忽然半开玩笑道:“花那么多钱,是要还我当初给你的乘船开销?这么见外啊?”

宁远摇摇头,“不是,只是这次与姜姑娘重逢后,就想起了许多旧事,可能也是我的内心多有作祟。”

姜芸有些没听懂,“啥意思?”

青衫男人有些尴尬,笑道:“当年在倒悬山,我实在囊中羞涩,如今挣了些钱,就想在姜姑娘这边,做一回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好让你知道,我这些年远游,也是有成果的。”

姜芸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不是还要带我去你的镇剑楼看看吗?”

宁远自然应允,走在前头,刚好比姜芸领先半个身位,刚好成了一位带路人。

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她一眼。

姜芸突然停下脚步,微笑道:“你这小子,要看就一次性看个够,老是偷瞥算怎么回事?”

“当年你的胆子呢?落在剑气长城了?”

闻听此言,宁远立即转身,杵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姑娘。

与记忆中的她,装束差不太多,还是一件儒家青衫,只是头上没了那顶破斗笠,腰间挂着一枚养剑葫。

脑后别簪,长发盘起,看起来清清爽爽。

这回又轮到她不好意思了,不过姜芸也没说啥,他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看他,互相对视。

臭小子老了很多啊。

片刻后。

宁远轻声呢喃道:“姜姑娘,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变了很多,总之我说不太上来。”

姜芸撇撇嘴,“个子总高了点吧?”

宁远便再度看了她一眼。

“有吗?当年你在我肩头这块儿,现在貌似还是一样吧?”

姜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多久没照镜子了?你会长高,我不会啊?是不是只要我没长到跟你一般高,就一辈子都是个矮个子?”

宁远讪讪一笑。

穿过来时的那条小巷,路上无行人,偶有几声犬吠之外,周围一片寂静。

此后两人言语,都是些关于剑气长城那边的事,这里面,除了大事,还伴随着不少的鸡毛蒜皮。

比如在宁远走后的这两年,剑气长城原先的南北城池,在董齐陈三位老剑修先后建立山门后,差不多算是荒废了。

所有身上带着战功的剑修武夫,无论是死是活,在那一役过后,都被隐官一脉分配了大大小小的仙家山头。

如今还在南北城居住的,很少很少,毕竟那块儿灵气稀薄,不利于修行,倒是云姑一直没走,酒肆也从未关门。

只是生意少了太多,可在接生一事上,云姑又忙的焦头烂额,剑气长城这两年,婚嫁之事,相比以往,翻了好几番。

除了本地通婚,剑气长城大开门户,在隐官一脉的走访游说下,在南婆娑洲,与桐叶洲南端,相继交好了十几座仙家门派。

多有联姻,不过剑气长城嫁入浩然天下的姑娘,较少,反观被拐去剑气天下的女子,多不胜数。

没辙,以往的剑气长城,剑修多,光棍也多,而剑修,在大多数小门小户的门派中,又很吃香。

云姑收了两个弟子,都是战死剑修的遗孀,除了教人修行练剑,还教接生,外加酿酒一道。

陆芝大剑仙,姜芸离开剑气长城的时候,已经开始闭关,尝试跻身飞升境,现在有没有成功,不清楚。

认主宁姚的那位神女姐姐,摇身一变,成了香火最为鼎盛的山岳正神,往后时间一长,成为第一尊剑气天下十四境神灵,是水到渠成的事。

纳兰老爷子与白嬷嬷,则是老样子,没有去往南边,还是留在宁府,收留了十几个孤儿孩子,一个教拳,一个传剑。

宁远则是说了自己的一些游历。

例如自己在藕花福地,是怎样获得肉身的,又是怎样走出一条崭新剑道,后续的太平山,老龙城,书简湖等等,也是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姜芸听的津津有味。

等他说完。

然后她突然就下意识的,侧过身,踮起脚,高抬手臂,往男人脑袋上拍了一下,轻描淡写,不痛不痒。

宁远愣了愣。

“臭小子,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活得如此狼狈?”

宁远挠了挠头,小声道:“其实我这一次北游,相比当年,应该好了很多吧?最起码没死啊。”

“没死就是好事了?”

“……难道这还不算?”

“呃,好像是有道理诶。”

宁远笑了笑,岔开话头,问道:“姜姑娘,老大剑仙呢?不会悄悄躲在暗处,此刻正偷听咱俩闲聊吧?”

姜芸能从中土来到宝瓶洲,都不用想,肯定是老大剑仙带过来的。

姜芸摇摇头,随口道:“陈爷爷只是把我送到这里,并没有一起过来,嗯,他这会儿,应该正跟你说的那位国师大人谈事呢。”

宁远应了一声,又开始没了话聊。

然后姜芸就忽然停步侧身,直接问道:“宁远,你与阮姑娘,是不是很快就要成婚了?”

……

中土神洲。

毗邻礼记学宫的一座大岳山头。

陈清都双手负后,盯着眼前的一道光阴漩涡,里头正是东宝瓶洲某座京城的光景,问道:“国师大人,有此必要?”

崔瀺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依老大剑仙看来,所谓人性,到底是个什么物件?”

陈清都摇摇头,“我一个剑修,想这些做什么,何况我又不是人。”

崔瀺哑然失笑,便开始回答陈清都先前那个问题,缓缓道:“暂且不谈人性所有,我只论其中的一个点,比如一个寻常男子,到底能不能做到,一生只喜欢一个女子?”

陈清都想了想,点头道:“有的,虽然稀少,但我活的岁月久,总是见过那么几桩。”

岂料崔瀺摇摇头,“其实是没有的。”

老大剑仙眼神诧异。

崔瀺说道:“人性之初,等同于兽性,就像反过来理解,妖族视我等人族,会不会我们才是妖?”

“所谓人性,从来不是天生,其实是一个后天教化的结果,诞生之初,我们所有人,皆是兽性主导。”

“可哪怕读的道理再多,学问再高,与生俱来的兽性,也不会消失,只是被自身的规矩,牢牢锁住,沉入湖底罢了。”

“所以一个男子,是做不到终其一生,都只喜欢一个姑娘的,除非适用读书人的那句话,君子论迹,而不论心。”

“可对于男女情爱,又不能用这句话来笼统概括,必须是论迹又论心,所以针对此事,还是大有必要。”

崔瀺叹了口气,“就当是我这个护道人,最后算计他一次好了,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神是人。”

老大剑仙还想再说点什么。

儒衫老人先一步解释,“这件事,我是有观道的嫌疑,这不假,但说到底,还是想为他铺路。”

“只要我率先把他心境打个稀巴烂,那么将来无论如何,哪怕遭遇天崩地裂之事,他也能岿然不动,稳若磐石。”

老大剑仙默然许久。

最后他只是问道:“当年这个姓姜的小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否曾被人算计,方才去了倒悬山?”

崔瀺瞥了眼遥远的东宝瓶洲。

“谁知道呢。”

……

临近镇剑楼。

本想带着姜芸登楼,她却忽然停下脚步,杵在最后一级台阶处,一袭儒衫,神色平静,随后缓缓坐下。

颇为熟稔的摘下养剑葫,开始喝酒。

宁远想了想,同样坐在台阶上,与她隔了些距离,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先前变化不大,此刻所见,变化就有了,比如以前的姜芸,是很不喜欢酒水的,记得第一次喝的时候,还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现在不会了。

一口接一口,脸都不带红的。

好半晌。

姜芸看了眼天色,收起养剑葫,重新系挂在腰间,而后拍了拍手,站起身,说道:“既然叙旧完了,那我就回客栈了,到时候走的那天,我再让掌柜把多的费用退给你,你呀你,这么些年了,还是如此大手大脚,这马上就要成家立业,先前听你说,还打算近期开辟宗门?”

“以后哪哪不要花钱啊,省着点吧。”

宁远鬼使神差道:“不够就找你要。”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说错了话,摆摆手,急忙解释道:“不是要,是借,姜姑娘你可别误会。”

姜芸笑着摇头,可那副神色,出人意料的冷漠,平淡道:“不管是要还是借,你就算求我,也没用的。”

“宁远,你我都不再年少,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你脑子很聪明,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青衫客便再度看向她。

也瞅了瞅自己。

确实不是少年了,就像双方个头一样,在他眼中,姜芸虽然还是矮自己一个头,但她其实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不再是小小的一只。

身段修长且匀称,肤如凝脂,面若新荔,模样更胜当年。

性子也不再是从前。

宁远眼神恍惚。

这份似水年华,究竟去哪了?到底被什么事物给谋杀了?

良久,一袭青衫始终没起身,抬头望向远处,缓缓道:“姜姑娘,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与阮秀,确实快成婚了。”

“好像说什么都很苍白,明明很多次提醒自己,在姜姑娘这边,我不欠什么,可每回见了你,无错都成了有错,完全说不通,并且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停顿片刻。

年轻人又一次扪心自问后,终于说出某个埋藏心底数年的死结。

宁远嗓音沙哑道:“我肯定是喜欢姜姑娘的,真真切切,以前不敢说,是因为我怕,怕我一旦说出口,就会被千夫所指,书里书外,遭人厌弃。”

姜芸没什么表情。

她重新坐回原处,问道:“姜姑娘?哪个姜姑娘?”

宁远侧过身,坦然看向她。

姜芸故作不解,指了指自己。

青衫剑修重重点头。

姜芸摘下养剑葫,“哦,知道了,好吧,你继续说,虽然看你不太爽,但是听见你说喜欢我,我还是挺高兴的。”

她继而抿下一口酒,胡乱抹了把嘴,眯眼而笑,“哈,剑气长城的刑官大人,曾经的十四境剑仙,现在的大骊镇剑楼主……

居然倾心于本姑娘?想想就觉得跟做梦似的。”

“啧啧,回头老娘要找一座名气够大的邸报仙家,花点小钱,将这件事,刊印成册,全给抖搂出去!”

她双臂环胸,得意洋洋道:“多威风啊?”

宁远没在意这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原本还是不想说,只是在死过一次,又重逢姜姑娘后,对很多事情,就没那么所谓了。”

姜芸问道:“但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其实就已经对不住阮秀了,宁远,你本可以不说的,何必如此?”

宁远想了想,摇头道:“说与不说,都已经对不住她了,男女之事,不该只论迹,更要论心,”

摘下斗量,来了一口。

“我喜欢阮秀,毋庸置疑,喜欢姜姑娘,亦是如此,当然,今天跟姜姑娘挑明,不是想要让你做我道侣,只是有些事,放的久了,不仅不会变味,还会愈发折磨自个儿,索性就拿出来好了。”

“从无想要两个道侣之说,但是扪心自问,我还真就同时喜欢了两个姑娘,这份喜欢,不是因为这两位姑娘,长得都很好看,也不是别的,喜欢就是喜欢,说不上来,没办法,可能我的本心,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浪荡子。”

“事实上,当年在倒悬山,与姜姑娘第一次相识,我并不喜欢你,可是没有多久,大概就是你硬塞给我一大堆盘缠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

“那时候的我,心心念念,甚至还想过,等我离开骊珠洞天,离开宝瓶洲,就马上去婆娑洲一趟,当面表明心意,不管那个姑娘喜不喜欢我,我都要尽力争取一番。”

姜芸两手捧着养剑葫,“然后呢?”

宁远蓦然惨笑。

“然后还能如何,江湖不止有男欢女爱,还有打打杀杀,在骊珠洞天,可能是我脑子发热,做了许多意气之事,导致离开之时,成了个十四境残躯。”

“最初的我,想过离开家乡剑气长城后,除了骊珠洞天,还要去中土神洲,北俱芦洲,流霞洲……”

“去青冥天下,看看传说中的白玉京,是如何巍峨高耸,去莲花天下,一观三千佛国的旷世盛景。”

“可我走不了多远了。”

“我虽然是十四境,可我的道路上,迷雾重重,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我去了南婆娑洲,没有对那个一早就喜欢的姑娘,表明心意,怕我会害人害己。”

“我想去蛮荒,为家乡最后做成一件事,而在这期间,又有一个姑娘,万里迢迢,从宝瓶洲来到倒悬山,只为见我一面。”

好像与他纠缠不清的两个女子,各自之间,与他都是在倒悬山结缘。

姜芸摇晃酒壶,“所以?”

宁远微微点头,“我欠人家的。”

姜芸摇头,“说不通,前面你说,你不想以一副残躯,误了佳人,那么与阮秀结为道侣,又算什么?”

宁远坦诚道:“是算计,阮秀与我们不同,她是远古神灵转身,她当年对我表明心意,一开始的我,之所以答应,其实谈不上有多喜欢。”

“就是算计罢了。”

“我想以道侣的身份,摆她一道,等她对我死心塌地,然后我在蛮荒那么一死,她必然道心崩溃。”

姜芸皱了皱眉,“好像是把双刃剑?万一阮秀道心破碎之后,没有化神成人,反而更加破罐子破摔,就此飞升怎么办?”

宁远摇摇头,“不如此做,将来她还是会飞升离去,做了,好歹有那么点希望。”

姜芸呵了口气,“宁小子,说实在的,行走江湖,你很在行,但是论男女之事,跟个榆木脑袋似的。”

“会撩不会哄,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宁远嗯了一声。

“所以落个如此境地,两难成全,全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什么。”

没来由的,他喃喃道:“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随后男人忽然拍了拍大腿,笑道:“想清楚了,之后返回龙泉郡,我就找上阮秀,与她说个清清楚楚,不再隐瞒什么,

我就是个浪荡子,喜欢她不假,喜欢姜姑娘也是真,她要是不介意,那我也舔着脸娶她,不答应,我就扫地出门,继续当个孤魂野鬼好了。”

“做个如阿良一般的江湖剑客,也不错的,四处沾花惹草,唯一的坏处,无非就是对不住裤裆底下那只鸟而已。”

姜芸好似压根没听他说话,歪过头,也没喝酒,在宁远的角度,看不清她的具体神色。

片刻后,女子扭过头,撩了撩鬓边发丝,轻声道:“宁远,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再想想?”

宁远一头雾水,“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姜姑娘还要想什么?难不成知道我是个浪荡子后,是考虑要不要与我继续做朋友?”

“别啊,我只是告诉我喜欢你而已,又没要你答应我什么,以后得闲了,串串门,喝几场酒,不碍事的。”

姜芸深深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但是如今喝酒都不曾上头的她,破天荒的,一抹微红,迅速浮现于面容之上。

她第二次起身。

拍拍屁股,朝后招了招手。

没说话,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