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吕慧……
这个念头反复捶打着他的心脏。若不是这个口蜜腹剑的奸贼,他怎会自毁长城,将一手将他推上龙椅的楚昊逼走?
又何至于今日落得个叛军压境、国门洞开的绝境?
可恨!可恨至极的吕慧!
他视其为股肱心腹,言听计从,甚至引为良师益友!
结果呢?
这披着人皮的豺狼,竟是死敌赵天命埋在他枕边最深的一颗毒钉!
正是此人,一手编织了这亡国灭种的惨痛危局!
当永昌帝的目光掠过楚昊军阵前那闪烁着冷光的望远镜,以及士兵手中令人胆寒的霹雳弹时,那悔恨更是化作万蚁噬心,痛彻骨髓!
这些神兵利器,本该是他大夏的依仗,是他睥睨天下的资本啊!
如今,却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而当他的视线剜向身侧的吕慧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肌肉虬结,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将这奸贼烧成灰烬!
然而,此刻的吕慧,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他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恐惧与绝望,都死死地钉在了城下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楚昊身上。
永昌帝的怒火?他无暇顾及了。
他太清楚,楚昊接下来要说什么!那不仅是他的相位,更是他吕氏满门,乃至他那些尚在襁褓、甚至未出娘胎的骨血的催命符!
他自以为运筹帷幄,将楚昊视为毕生大敌,却原来,在对方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可悲的跳梁小丑,连被正视的资格都欠奉!
“呵呵!”
楚昊那带着冰冷笑意的声音,经由扩音器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城墙上空,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戏谑。
正当吕慧心神紧绷,以为矛头将再次指向自己时,楚昊却话锋一转,矛头直指面色铁青的永昌帝,抛出了一个足以引爆整个京城的惊雷:
“成殷蠢徒!”
这大不敬的称呼,如同响亮的耳光抽在永昌帝脸上,也抽在所有南夏臣民的心上。
“你可知道,你身边这条看似忠犬的吕慧,为何甘愿匍匐在赵天命的脚下,做那摇尾乞怜的走狗吗?
还有,你可还记得你的三皇兄和四皇兄之死?”
轰——!
这句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城楼上下,瞬间炸开了锅!
吕慧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颤,那双素来深沉阴鸷的眼中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色,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如针尖!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宰相威仪,什么城府谋算,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竟“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城砖上,对着城下楚昊的方向,以头抢地,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哀嚎:
“不要——!!!”这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卑微与乞怜。
“楚昊!楚公!楚帅!我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说!!!不要说啊!!!”
他磕头如捣蒜,额前很快一片青紫,甚至渗出血迹,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当朝宰辅的尊严?
只是一个被抓住了致命命门、为了保全血脉而彻底崩溃的父亲和男人。
他赌不起!
他十个妾室,那些或牙牙学语、或尚在襁褓、或未及见天日的儿子们……那是他吕慧在这世上仅存的、真正的“根”!
他死不足惜,但吕氏血脉,不能就此断绝!
吕慧这突如其来的、不顾一切的卑微乞求,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永昌帝一部分怒火,却点燃了更深的惊疑与寒意,死死盯着脚下如丧家之犬般磕头的吕慧,心中翻江倒海:
为何?为何吕慧如此惧怕?
之前面对刀斧加身尚能强作镇定,此刻却怕成这般模样?
楚昊要说的真相,竟比死亡更令他恐惧?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惊天动地的秘密?
吕慧的失态,恰恰印证了楚昊所言非虚!
这个他倚为心腹的宰相,真的藏着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秘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楚昊的质问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记忆深处刻意尘封的角落。
装病?三皇兄?四皇兄?那段黑暗血腥的夺嫡岁月……他当然记得!
那段日子他如履薄冰,夜不能寐,生怕步了两位兄长的后尘。
可楚昊为何突然提起?
难道……一个极其不祥、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他的心脏。
他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扶着城墙垛口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城墙上的守军士兵离得最近,将吕慧那绝望的哭嚎和疯狂的磕头看得一清二楚。士兵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吕相……他怎么了?”
“天啊,他磕头了!他在求楚帝君!”
“三皇子、四皇子……那不是好多年前……难道……”
京城内的百姓,虽然无法完全听清城楼上的对话细节,但那巨大的扩音器将关键信息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尤其是吕慧那凄厉的“不要!”“求求你!”和楚昊那清晰的“成殷蠢徒”、“吕慧”、“赵天命”、“三皇子”、“四皇子”等字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靠近城墙的百姓纷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听见没?楚帅在骂陛下!骂吕相是赵天命的细作!”
“吕相在求饶!磕头磕得砰砰响!我的老天爷,这是出天大的事了!”
“三皇子?四皇子?那不是先帝时候……听说死得不明不白……”
“难道……难道他们的死……跟吕相有关?跟……陛下有关?”有胆大的压低声音,说出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楚昊对城上城下这众生百态、惊涛骇浪般的反应视若无睹。
他享受着这种掌控全局、一步步将仇敌逼入绝境的感觉。
杀人?太便宜他们了!
他要的是诛心!
要将他们赖以立足的根基、披着的伪善面皮彻底撕碎,让他们在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极致痛苦中走向毁灭!
这正是他隐忍三年,甚至在灵州城外不惜手段从赵天命口中撬出这桩秘辛的终极目的!
“成殷蠢徒,”楚昊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审判之锤,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你可还记得,当日本君投靠在你门下时,你这位‘体弱多病’的五皇子,明明筋骨强健,却为何偏要装出那副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模样?嗯?”
他故意顿了顿,让那讽刺的意味弥漫开来,“你当然记得!你是怕!怕步你那两位英年早逝、死得不明不白的皇兄——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后尘!”
楚昊的话音未落,永昌帝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那段刻意遗忘的恐惧记忆被血淋淋地揭开。、
而楚昊根本不需要他回答,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整个京城上空:
“本君知道!你那时是担心步三皇子和四皇子后尘,死得不明不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跪在地上的吕慧如同被厉鬼掐住了喉咙,发出一声非人般的、绝望到极致的尖啸:
“不可能——!!!”
吕慧目眦欲裂,血色瞳孔几乎要爆开,“你不可能知道这些!绝不可能!就算你的干支庄丁手眼通天,也绝查不到这等陈年秘辛!赵天命和他那短命的儿子都死在你手上,他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主动告诉你我投靠他的真正缘由来成全你!!”
吕慧这疯狂的嘶吼,如同最后的挣扎,反而更印证了楚昊即将说出的真相的可怕分量。
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楚昊,屏住了呼吸,连风似乎都凝固了。永昌帝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种灭顶之灾的预感将他彻底淹没。
“呵呵!”楚昊的朗笑带着无边的嘲讽和掌控一切的快意,清晰地回应着吕慧的垂死挣扎,“吕慧,你说的没错,赵天命那个老狐狸,骨头确实够硬,他的确没打算告诉本君你甘心做他走狗的缘由……”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吕慧眼中瞬间燃起的一丝微弱的、近乎荒谬的希望之火,然后,用最冰冷、最残酷的语气,将那丝希望彻底碾碎:
“但,最终还是让你失望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在了吕慧的心上。
随即,楚昊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利剑,再次穿透空间,牢牢钉在摇摇欲坠的永昌帝身上。
带着一种揭开历史血痂的残忍,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那个足以让整个南夏王朝天崩地裂的真相,昭告于天地之间:
“成殷蠢徒!你这个不孝不悌、眼瞎心盲的蠢货!弘业帝那般英明神武的君王,怎会生出你这等孽障?!”
“当初本君和你一样,也曾猜测过,三皇子和四皇子有可能死在成谨手上,为的就是继承皇位。”
“直到成谨被杀,本君还否决了这个可能。”
“后来,本君又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颖王父子!毕竟,南夏谁人不知,颖王成昆素有反心,在你们皇室宗亲中兴风作浪,搅动风云?杀两个皇子嫁祸太子,搅乱朝局,岂非正是他所求?”
“就在本君与女帝陛下挥师北伐,讨伐国贼赵天命之前,本君还曾亲自‘拜访’过颖王世子成克用!
可你猜如何?那成克用竟指天誓日,矢口否认!
这反而让本君更加好奇,更加笃定,这幕后真凶,必然藏得更深,其用心之险恶,远超颖王父子!”
“真相,直到灵州城外,赵天命那老贼油尽灯枯、命悬一线之际,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赵永生能苟活一命,才如同挤毒脓一般,将这桩尘封多年、血腥肮脏的秘辛,吐露了出来!”
楚昊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万载寒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下:
“成殷!你这蠢钝如猪、忘恩负义的昏君!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亲手毒杀了你三皇兄!亲手设计害死了你四皇兄的真正凶手——”
他的手臂,如同指向地狱的判官笔,猛地指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吕慧:
“正是你身边这条,你视若师长、倚为臂膀、信任有加的‘忠犬’——吕!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