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国王子南华清归国的车队匆匆在松林驿道中行驶。
路旁古松虬枝盘结,将清晨的薄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浓重而晃动的阴影。
林间异常寂静,连鸟雀的啁啾也消失了,只有车轮单调地碾压着碎石,发出枯燥的“咯吱”声。
突然,一股刺骨的寒意无声无息地在林间弥漫开来。
车厢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
“有埋伏,护住殿下!”侍卫长嘶哑的吼声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裂了凝滞的空气。
话音未落,鬼影已从路旁浓得化不开的松影里暴起。
十数道黑影,蒙面、劲装,手中利刃反射着林间筛下的冰冷天光,带着纯粹、高效的杀意,直扑这支小小的车队。
他们动作迅猛如扑击猎物的饿狼,无声无息,却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死亡腥风。
惨叫声、金铁交鸣的刺耳刮擦声、血肉被撕裂的闷响、沉重的躯体砸落地面的钝响……
瞬间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奏鸣曲,粗暴地撕碎了清晨残存的宁静。
侍卫们如同遭遇镰刀的成熟麦穗,一茬接一茬地倒伏下去。
鲜血泼洒在驿道灰白的泥土上,迅速洇开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红,浓重的铁锈味蒸腾而起,直冲鼻腔。
混乱中,南华清已被侍卫长和仅存的两名亲卫半拖半拽地护出了倾覆的马车。
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带着浓重的血腥。
他踉跄着站稳,映入眼帘的是侍卫长骤然扭曲的面孔——一柄雪亮的弯刀,毒蛇般从侧后方悄无声息地递来,直取南华清的后心!
“殿下——”侍卫长目眦欲裂,那声嘶吼几乎要撕裂自己的喉咙。
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南华清狠狠撞开,同时拧身,以自己的胸膛迎向那道致命的寒光。
噗嗤!
利刃穿透皮甲、撕裂血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温热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腥甜气息,猛地溅上南华清的脸颊,甚至有几滴飞溅到他微张的唇边。
他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映照着侍卫长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侍卫长魁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死死锁住南华清,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涌出一股暗红的血沫。
他那双濒死的、浑浊的眼睛里,最后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空洞。
那推开了南华清的手臂,还保持着最后的姿态,僵直地伸着,手指痉挛地蜷曲,仿佛还想抓住什么……
最终却无力地垂落,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激起一小片微尘。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脸颊上,侍卫长溅上的血,温热黏腻,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余温,顺着皮肤缓缓滑落。
就在此时,南华清的瞳孔猛的一缩,脸上恐惧的神情瞬间消失了。
眉眼间出现了短暂的迷茫和疑惑,嘴角却挂着一抹邪笑。
华清魂穿来了。
他挑着眉头举目四望:
“这是……”
那双曾经总是低垂、掩饰着所有情绪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翻涌起一片讥讽之色。
里面再无一丝属于少年的温顺或怯懦,只剩下满满的戏屑之意。
他的右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哟,想来杀我?”
“那就试试吧。”
清越悠长的龙吟之声骤然撕裂血腥的空气,佩剑被一寸寸拔出剑鞘,晨光仿佛找到了唯一的焦点,贪婪地攀附上那狭长、笔直的剑身。
冷冽的寒光在剑脊上无声流淌,如同冰河解冻,散发出刺骨的锋芒。
“呵……”一名身材格外魁梧的蒙面刺客,显然是首领,瞥了一眼南华清手中那柄看起来过于精致、更像礼器的长剑。
又扫过地上侍卫长尚有余温的尸体,喉咙里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嗤笑。
那笑声粗嘎刺耳,充满了对弱者的嘲弄和对即将到手的猎物的戏谑。
“莘国的小王子?就凭这把绣花针,还想挣扎?”
他随意地甩了甩刀尖上淋漓的鲜血,姿态轻松得像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蚊蝇。
他身边仅存的五六名刺客也发出压抑的哄笑,眼神如同看着一只落入陷阱、徒劳蹬腿的兔子。
他们默契地散开,形成一个半圆,缓缓逼近,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华清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回应。
没有预兆,没有呼喝。
他的身影仿佛在原地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真身已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青色闪电。
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刺客的预判,撕裂了清晨稀薄的雾气。
目标,直指那个嗤笑的首领。
魁梧刺客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轻蔑瞬间被惊骇取代。
他几乎是凭着多年刀头舔血的本能,怒吼着将手中沉重的弯刀全力向上撩起,试图格挡这快如闪电的一击。
“叮——”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铁交鸣!
火花在刀剑相交处猛烈迸溅!
魁梧刺客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冰冷刺骨的巨力顺着刀身狂涌而来,如同被狂奔的冰原巨犀正面撞中。
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那精钢锻造的沉重弯刀,竟被硬生生从中斩断,半截断刃旋转着飞上半空。
冰冷的剑光毫不停滞,如同死神的叹息,在断刀飞起的同时,已毒蛇般沿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弧度,轻柔却致命地抹过魁梧刺客粗壮的脖颈。
嗤——
轻响如裂帛。
魁梧刺客脸上的惊骇瞬间凝固,双眼暴凸而出,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眼前这张年轻却冰冷如万载玄冰的脸。
他张了张嘴,却只喷涌出大股滚烫的血沫和破碎的气管杂音。
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血腥的驿道!
剩下的刺客们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那是什么剑法?
快、狠、准!
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绝不是他们情报中那个在季国深宫里唯唯诺诺、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质子。
恐惧瞬间冻结了他们的四肢,也点燃了求生的疯狂。
“杀了他!一起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剩下的五名刺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同时爆发出绝望的嚎叫,挥舞着兵刃,从不同角度亡命般扑向南华清。
刀光剑影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华清嘴角一咧,翘起一抹诡光,他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内化作了真正的鬼魅。
脚步移动间,踏着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每一次细微的挪移都精准地避开最致命的锋芒,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穿梭的雨燕。
手中的长剑,则彻底化作了死神的镰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冰冷、简洁、高效到极致的轨迹。
每一次剑光的闪现,必然伴随着一道凄厉的血泉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