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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万步说,如果当今也想离开世家制衡,绝不会选将所有世族之人斩尽杀绝的法子。

那样只会引起朝廷动荡,甚至可能会翻天覆地。

他们靳氏要随局势变化,而变化。

怎能因为还未发生的事,因为一个担心,就提前站到皇帝的对立面?

那不是自悟吗?

且,对世家的未来,靳云庭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承认,历史上,很多王朝发展到后来会出现土地兼并问题,多数是由世家大族引起的。

现在,也有很多世家在不知不觉或者刻意下,越过了线。

他们靳氏有一部分人就是如此。

可世家的存在,难道就全无好处吗?并非如此。

失去了世家制衡,难道要让皇帝一人独大,让陛下为所欲为吗?

这样的危险,也不比世家小。

从此角度看,世家存在不是只有弊端。

靳云庭心中以为,当下皇权和世家的局面,是他们双方都没站对自身的位置。

就是关系相处模式出错了,长久下去,皇帝忌惮世家,而世家也会想得个好掌控的皇帝。

对双方都不是好处。

想要两厢都能长久,或许需要有人,做出改变。

怎么改,靳云庭还没想透彻。

但他知道,当今不是庸才,不能随意与之对立,只怕会没了后路。

“父亲,万不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靳云庭朝着父亲长揖。

靳柯气的脸皮微抽:“你怎知,我选的路,一定是错的?我已任族长十年,带着宗族长大,跻身一流世家之列。”

靳氏也不是一直势大的,世家中也有强弱链。

王氏,就是其中翘楚。靳柯能将靳氏带到与王氏一个层面,他还是很自傲的。

“父亲,经验虽宝贵,但不是永远不会出错。您心态失衡,已经落入应氏彀中,反而不能冷静行事。”

靳云庭语气平静。

靳柯怒火上涌,这不是骂他蠢,上了应天威的当吗?

“庭儿,你放肆!”

“我告诉你,族里为陈子君的案子、为两府的盐,已经投入太多太多,若是事发,你知道要损失多少吗?”

那是靳柯这个族长,一想想就会心疼的程度。

他们不仅损失人手、还有银钱、财物、声誉。

“一块肉烂了,若不下狠心割去,只怕会病入膏肓。”靳云庭面无表情。

“父亲,为家族计,请您三思而行。”

“若父亲您一意孤行,我身为靳氏少主,断不会看您走歪了路。”

靳云庭再次行礼,而后转身离开了。

靳柯气的一掌拍向书桌,庭儿最后那句话,是在威胁他这个老子吗?

他哪来的胆子?

屋门还没关上,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吹散了靳柯心底的热意。

他一点点冷静下来。

事实上,身为一族之长,心机深沉,世上少有是能让他动怒。

除非遇到方铜那样狐假虎威的地痞无赖。

没错,上次的事后,方铜在靳柯心中就成了无赖,没有一点为官之人的风度。

再就是对上亲儿子了。

庭儿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年少聪慧,他怎能不喜?只是这孩子,选的路和他不同。

靳柯在想,儿子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靳柯摇头,可能性不大,庭儿不会对他这个父亲,用这种手段。

靳柯生气之余,又有些欣慰,欣慰儿子的能力。

随后是真的沉下心开始思考儿子的话。

这么冲动和应家站在一起,是不合适。

应天威都敢下手杀太子,肯定是破罐子破摔,但他靳氏犯不着啊。

最坏的结果,就是将晋州府和泉州府的私盐利益舍弃,舍弃后,族里会伤元气,但不会断根基。

其实世家大族,最珍贵的永远是优秀的子嗣。

只要有子嗣接茬,家族才能长长久久,若是遇到败家子,那多大的家业也会完犊子。

像是赵氏,前些年风头比王氏还盛,但因为连着两代人,都没出现特别亮眼的子嗣,宗族多少有些落寞。

赵氏的产业,就被人盯上,被其他世家分去了一部分。

想到这里,靳柯也在想,若是元气大伤后,被其他世家的人欺凌,当如何?

还有太子那里。

唉,查两府私盐,起因就是他靳柯得罪了太子,哪怕钦差现在没拿到他靳氏的把柄,可会不会为了讨好太子,拼命往下查?

靳柯觉得有些头疼,一族之长就是要如此,事事都得想到,想要求个周全。

可世上哪有那么周全的法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

靳柯在书房枯坐一晚上,到底没派人出府,让撤回来的人再回去。

靳云庭倒是一夜好眠,早上起来,听说父亲还没出府,心下就明了了。

他其实也松了口气,若是父亲一意孤行,他是一定要阻止的。

只怕到头来会伤了父子情分。

这一日,靳柯只叫来几个族中有话语权的兄弟,一起议事。

靳云庭没去听,他知道,父亲是能安排好善后的。

他只是派人,去了将军府一趟,写了一封信给方南枝。

方南枝挺诧异,打开信,却发现信是给她的,但内容却不是给她的。

靳云庭是写信,让他送来的朗月和清风,展开行动,追踪刺客的身份。

之所以送给方南枝,是他觉得,人已经借给小姑娘,这段时间,方南枝才是他们正经主子。

他不愿意越过方南枝。

方南枝让人把朗月清风叫来,还是她挺好奇,怎么个追查的法子?

这俩人被送来后,一直和暗卫差不多,武功是高强,不枉费武林高手的名头,但也没特别突出。

没看出他俩真正能耐来。

先前靳云庭送人时候说,他们能帮忙把刺客找出来,却一直没行动。

现在,是要动真格的了吗?

朗月清风看过信后,拱手道:“禀方姑娘,我们需要三日时间。”

方南枝眼中闪过诧异,问道:“你们可需要帮手?”

她也不问人家用什么法子去找。

将军府都找不到刺客的下落,就是京兆府和清衍,说是奉了皇命在找,也没下文了。

当然,方南枝怀疑朝廷那边已经找到了,只是没告诉她,连清衍也不告诉她。

“不用,人多了会影响。”朗月直白道。

方南枝想了想,也不强求,让他们去行动,还挺期待他们能给自个带来惊喜。

她今日要做的事不少,查陈氏部曲,还要去一趟刑部大牢,得多问问九爷爷。

这次,祝冠峰不在,但看守牢门的人,还是让她进去了。

人家都亮出玉佩了。

他们又不是有品阶的官,敢拦着说,没有皇帝口谕,太子也不能来。

主要上头这次也没交代过,没有这样的要求。

方南枝没去见陈勇,她上次帮了祝冠峰设圈套,也不知道咋样了。

反正她是不想去露面,说错话打乱祝大人计划就不好了。

陈九爷正坐在牢房里喝粥,肉沫白米粥。

他胖了,不仅他,跟着一起被“请”来的族人都胖了。

一开始被关这地方,虽然人家狱卒和官员好声好气,说他们住这里是无奈之举。

但陈氏族人心里也担忧啊,谁好端端的乐意住大牢啊。

可人家还真没欺负他们,从一开始,就给他们吃白面馒头,白米粥。

这就比他们在家吃的好,被流放后的陈氏族人,都靠着种地生活,天天吃糠咽菜还吃不饱。

这精米细面吃了两天,有人已经不着急出大牢了。

虽然牢房小了点,脏了点,但是吃的好,还一天天啥也不用做,真的是难得能歇一歇,他们还是乐意再待着的。

后来方南枝来看他们,有想过,送些东西进来,什么肉啊,罐子,脸盆啥的。

可祝冠峰不让,再让外人猜出来了。

而且刑部本就不让人随便进出,好在方铜给陈九他们塞银子能用。

再后来万胜进来,陈氏族人日子才精细起来,真的。

万胜对他们特别好,尤其是陈九爷,他当成亲长辈孝顺,自个吃什么,就给老爷子送什么。

陈九爷燕窝都能吃到了。

其实他一把岁数,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对吃喝上头,是真的看得开。

看不开只有陈子君的死。

他心焦,他上火,一日日盼着案子能有一个结果,但又怕结果不是他想那样。

万一子君没能洗脱身上的污名,他们就是被打回原形,那不要紧,已经过了好些年苦日子,能适应。

可方南枝怎么办?会不会被牵连啊?她可是子曦唯一的女儿。

陈九爷真挺担心的,他不担心陈子君的女儿,益阳县主,人家亲娘是大长公主,当年陈氏案子出来,人都没事呢。

再往深处想,陈子君和陈子曦是老陈家根正苗红的嫡出血脉。

俩人都没了,留下的孩子都是姑娘,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老陈家嫡支一脉断了后?

一想这个老爷子心里堵得慌。

方南枝来看他,陈九老爷才打起精神来。

两人寒暄两句,方南枝才进入正题。

“九爷爷,当年族里的产业都是你打理的,您记不记得,有没有什么需要投入很多的庄子,或者田地,铺子?”

你就寻思吧,养那么多部曲,不得花钱?还得花很多钱,才能把人养出来。

陈九老爷,对祝冠峰有时候的问话,都得斟酌着回答,怕稀里糊涂说错什么影响案子进展。

可面对方南枝,是实心实意的,孩子问了,他就认真回忆。

“铺子嘛,有投入大的,但收益也不少,账册都能对得上,就是进货多。”

意思是,没有从中间拿钱养人的可能。

“田地,还真没有太突出的,年年都是增加些农具或者添牛,买种子上的花费。”

“我们雇的,一部分是族里穷困的人家种地,一部分是田地附近的人家,都是世代种地的好把式。”

“至于庄子,更没有,子君不喜欢奢靡,家中买的庄子,就是定时修缮而已,很少花钱重整啊,或者买花花草草什么的。”

也就是说,田地和庄子上花销不大。

其实方南枝觉得,这俩地方才是更适合养部曲的地方。

但没花钱……

“那九爷爷,有没有什么庄子特殊的?比如不许人随意去的?”

方南枝只能换了个思路。

陈九爷又认真的想,也是老爷子记性还行,加上这些年,翻来覆去在心里就琢磨陈氏被流放的事。

给真想起来一个。

“倒是有,不过那个庄子不在族里,全是你舅舅的私产,还是先皇赏赐的。”

“那庄子,子君就没派人打理过,应该是从外头请的人……或许也不是……”

陈九老爷说着说着,还有些犹豫。

方南枝赶紧问:“什么叫是也不是?”

陈九老爷皱着眉头:“当年,族里产业的打理,是我管着,但是你舅舅的私产,应是全部在明珠大长公主手上。”

“或许那个庄子也在吧。”

“不过,私产子君虽没交给我,但我也是知道大半的,主要里头或多或少,要用到族里人。”

“倒是先皇赏赐的庄子,听说长公主要安排人接手,子君还不让。”

陈九老爷使劲回忆,其实他也不清楚太多。

只是当年因为这个庄子,给传出一点不好的事。

“说是先皇在春满楼一掷千金,为花魁赎身,赎身后把人安置在一个庄子里。”

陈九老爷对上方南枝清澈的目光,觉得和小姑娘说这种事不太好,别再污了孩子耳朵。

可方南枝看过很多话本子,还有野史,已经猜到了。

“是不是传言,那个庄子赏赐给我舅舅,实际还是先皇的?好方便先皇和花魁私会?”

小丫头眼睛亮亮的。

其实这事好猜,皇帝 是把花魁赎身了,可是以对方的身份,是怎么也进不去后宫的。

那咋办?

还惦记,就得时常出来看一看佳人,不然不是浪费了吗?

但他要总出来,就得让人看出来,他金屋藏娇了。

但是御史们就要弹劾他不修私德了,你堂堂天子,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实在是……

所以把庄子给心腹大臣,再借口来赏景吃饭什么的,就是个很好的借口。

真发现庄子里养了花魁也没关系,就说是陈子君养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