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宴直闹腾到次日晚霞落进洞府时才算收场。妖修们贪起杯来哪管日夜更迭?
便是许尘自己,也喝得脚步虚浮、眼带水色,在石椅上摇摇晃晃了好一阵子,运转了好几个周天,身体里的灵力才将那恼人的醉意强压下去几分。
“这十里醉……当真是醉人。”
他脑袋还有点木,舌尖却咂摸着回味,“回头得想法子给鳞儿哥他们捎点去……”
心里这么盘算着,长脸上还带着酡红,身侧分别坐着醉态愈显的隼翎、眼神亮亮的猿利,以及顶着一张半现原形的狐狸醉脸的紫阿。
洞内醺然之气正浓,一个侍候的机灵小妖小心翼翼穿过横七竖八的杯盏,前来通禀:
“启禀诸位大人,洞外……有人求见!”
“嗯?”
紫阿晃着有些僵硬的狐狸脑袋,努力睁圆了醉眼看向小妖,“这……这功夫了还上门?眼瞅着宴都散了……”
隼翎噗嗤一下乐了,酒气随着笑声喷出:
“嗐,莫不是哪山哪洞的太岁喝高了……走岔了道儿?”
“净瞎说!”
紫阿舌头有点打结,甩甩头,
“入了太岁境的……谁还没个……嗯……挪移遁法傍身!犯得着用……用腿走岔道?”
“切,你懂个啥?”
猿利半醉不醉,眼神却清醒,笑着接过话茬,用爪子点了点紫阿,
“就是少了点许兄弟平日里说的那个……那个什么感?”
“幽默感。”
猿利见紫阿懵懂,朗声点破。他跟随云顶山主品过不少酒,身板里藏着的灵力似乎连酒都惧他三分,满座皆酣他不过微醺。
正说笑间,洞口红帘外已传来一道清晰又不失恭谨的女子嗓音:
“百鲤公之女座下婢女锦草,拜见许尘先锋,特来面贺。”
这话一出,几个还醉得不大清明的太岁都是精神一振,连摇晃的身子都坐直了些。
隼翎更是朝着猿利挤眉弄眼,一脸“瞧,我说什么来着”的促狭神情。
“请进。”
许尘深吸一口气,压下身子里残余的酒力,端正坐姿。
毕竟是百鲤江来客,锦川的面子不能不给。
哗啦——
帘子挑起,一个身影袅袅移步踏入洞府。
来者一身如夜墨色的紧身劲装衬得身形利落,裸露的脖颈和额角覆盖着一层细细的、带着水泽光彩的银色鱼鳞,其气息凝练沉厚,赫然正是太岁一境。
看这气度与血脉,无疑也是鲤修,且是锦川身边极为亲近得力之人。
许尘心下微诧。
通常这等大家族掌权人物身边的近侍奴婢,为便于掌控、杜绝异心,多半止步于假丹之境——虽战力不俗,却也终生断绝了大道之望。
但其实那些假丹太岁也都是各家的死士,从小蒙受主家恩惠,心里早就烙下忠诚的印记。
这位锦川的贴身女婢本也是如此,但奈何与锦川感情深厚,这才想尽办法让其突破至太岁一境。
毕竟假丹太岁终究无法突破,在炼化他人金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以后的路。
“女婢见过许先锋,我家主人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早早便嘱咐我观察泰山动向,准备了一件贺礼送给大人您。”
她将姿态放得甚低,言语恭敬无比。
她深知自家主人与这位许先锋关系微妙,锦川平素没少念叨他。
更关键的是,自己亦能从那隐隐逸散的气息中,窥见这位新晋先锋体内蕴藏着远超寻常一境太岁的磅礴力量——磅礴得近乎逼近二境边缘。
果然,能入主人法眼的,岂会是池中之物?
“锦川……”
许尘心底那丝被酒精短暂掩盖的复杂又浮了上来。
他自知分量,并未给百鲤江那头下帖。
可那丫头……竟这般细致?
许是料到他会如此?唉——
无声地暗叹一口气,许尘面上却平静如水,目光落在锦草双手捧上的一个精致锦囊状存储法宝上:
“贺礼?倒费心了。不知是?”
“回先锋,婢子不知内藏何物。主人只吩咐须亲手呈至先锋座前,请大人自启。”
锦草垂首将锦囊奉上。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都带着好奇与几分掂量看了过来。
要知道锦川的手笔,素来不小。
许尘指爪微动,一道细腻的灵力探入锦囊内部。
嗡——
下一瞬,一滴浑圆饱满、通体流淌着液态银汞般光泽的珠子,轻飘飘地从锦囊口悬浮而出。
珠子方一露面,一股沉凝厚重、却又带着某种奇异悬浮意念的磅礴威压便弥漫开来,隐晦的磁场波动令在场所有妖修心神都为之一凛!
“山......山泽灵宝!”
猿利放声大叫。
许尘也是一惊,山泽灵宝的珍贵程度还要在先天法宝之上,若论价值,恐怕不逊色于自己吞服的陨铁重水。
锦川这份礼,重得有些超乎他想象了。
“锦川主人对许先锋您很看重。”
锦草点头,语气平淡却无比笃定。用此等灵宝作贺,在她看来天经地义,主人的意愿便是她的指向。
“许兄弟,这是用悬磁浮山的磁浮石母精炼的灵宝,我在云顶山多年,见过不少这样的宝贝。”
猿利凑近了细看,酒意都醒了大半,语气带着惊叹。
寻常大山大泽是坐落于地脉之上,但悬磁浮山是一处奇地。
他飞升于高空之上,周围有强烈的罡风、灵气环绕,寻常人想要靠近已是极难,更别提取得其中的资源,这就导致无论何物,只要是出自悬磁浮山,价值都是高的骇人。
最恐怖的便是悬磁浮山的山符地箓,此物一经出世,每每会引起一场轰动,甚至战争。
“这是护身灵宝,好香呐!”
贪狼眨巴眨巴眼睛,自太岁宴开始,他就将贺礼如何收在眼里,最耀眼的便是如今这件灵宝!
“依我的,你不如从了那丫头!”
许尘无语,没有理会贪狼的打岔。
“行了猿老哥!”
一侧的隼翎听得心痒难耐,打断道,“许兄弟,快试试这宝贝究竟如何!”
许尘心中亦是惊叹又好奇,闻言颔首,将灵力引动,小心翼翼地牵引着那滴奇异的汞银宝珠,朝自己的前爪靠近。
只见那珠液触到爪尖的瞬间,竟仿佛找到了归宿一般,没有重量似的轻柔漫过爪尖、绕过腕骨,旋即如一层活性的液态银甲,沿着臂膀、颈项,乃至全身肌肤蔓延贴合而下!
霎时间,许尘整个人仿佛被水银浸染,化作一尊流动着银色光泽的塑像!
与此同时,一股沛然莫御的庞大力量感瞬间将他包裹,如同被包裹在天地母胎的精华之中。
奇妙的是,这力量并无沉重之压,反倒带来一种奇异的悬浮之感,仿佛周遭的地磁都发生了微妙的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