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顾晟迈步上前。
脚步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脏上。
周哲死死盯着他，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
源自骨子里的骄傲将他钉在原地，半步未退。
他恍惚记起——
半年前，灰烬城，基地门口，晨雾未散。
他们曾短暂交过一次手。
那时他只以为，这不过是个实力尚可的同类，并未真正放在眼里。
直到此刻，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压上眉心，他才后知后觉——
若不是当时任莹在场......他或许早在那个清晨，就已是个死人。
一股灼热的屈辱混合着冰冷的后怕，猛地窜上头顶。
“你这样的人......”
周哲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随即猛地抬高，响彻整个死寂的广场：
“凭什么让她惦记？！”
他朝着顾晟怒吼，脖颈上青筋暴起：
“站在那边的你！根本不配当临世人！”
“......”
顾晟眼底的焦距涣散了一瞬。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又向前踏了一步。
白樱随之缓缓抬起。
剑尖划破凝滞的空气，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迟缓，压迫感却成倍攀升。
“我不配？”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眼底寻不到半分笑意。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谁配、谁不配的说法。”
剑锋微转，流动的寒光无声倾泻，映出周哲苍白的脸。
“有的，仅仅是你......”
话音未落，白樱已骤然劈落！
“——敢不敢选！”
周哲瞳孔骤缩，双手瞬间汇聚暗蓝流光，交叉硬扛在头顶！
光芒剧烈闪烁，映亮了他惊骇的面容。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凝聚了他全部力量的流光屏障，在白樱面前如薄冰般寸寸崩裂，能量四溅。
剑锋几乎没有停滞，直压而下！
死亡的寒意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下一瞬——
“嗡——”
空气蓦地凝滞。
顾晟劈斩的动作肉眼可见地迟滞下来。
他手腕一翻，白樱回撤，剑身精准地格向身侧空处。
“铛——！”
金铁交鸣，清脆刺耳。
顾晟借力向后轻跃几步，衣角翻飞，稳稳站定。
抬眼望去。
任缺已无声落在他与周哲之间。
手中缭绕着刚散去的寒气，白得刺目。
............
任莹抿紧了唇。
屏幕上，那两道身影终于正面交锋。
她背脊僵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一旁的舒依轻轻按住她微颤的肩，视线同样紧锁屏幕，不敢移开分毫。
她见过顾晟的强大，尽管那是几年前的事。
如今他强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
任缺能不能胜过他？
开玩笑。
那可是他自己亲口认证过的，组织里曾最强大的战力。
“莹莹。”
舒依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干涩。
“如果让你选，你希望谁......”
任莹猛地转过头，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泪光，眼眶通红。
“——我不想选！”
————————
顾晟的嗓音压得很低：“别让她担心你。”
任缺眯起眼睛：“现在说这个？”
他抬手打了个手势，身后有几人迅速上前，架起脱力的周哲快速向后退去。
周围人群无声地退开，空出一片圆形的场地。
只剩下他们两人立在中央，所有视线，或惊惧，或复杂，或狂热，都聚焦于此。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好像还有机会杀你。”
任缺忽然低笑。
顾晟眼角极细微地抽动了一下：“那倒不好说。”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三年前的约定，最终演变成这样的重逢——不是并肩立于顶峰，而是在深渊两端对峙。
确实讽刺。
“收手吧，换条路走。”
顾晟最后落下这句。
任缺摇头：“意外和安定，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
他们的对话让周围众人面面相觑，茫然不解。
但此刻该做什么，已经很清楚。
顾晟不再多言，抬手一挥。
暗夜垂落。
浓墨般的阴影瞬间吞噬了光线，将两人与外界彻底隔开。
“大哥！”
有人惊呼着上前，试图冲破那片黑暗。
“嘭——”
阴影猛然翻涌，将那人狠狠撞飞出去，跌入人群。
————————
“临世人......”
燕北航注视着直播画面，眉头渐渐锁紧。
他调出之前的直播记录快速翻看，脸色越来越沉。
萧承南死了，死前却抛出一连串没人听说过的消息。
可问题在于——他哪来的全联盟级别直播权限？
燕北航的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
“啧，他什么时候和联盟中枢那边搭上线的？”
难道是他去前线的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
不，不对。
时间线应该拉得更早。
他眼神一凛。
当年......萧承南从灰烬城突然调至凛疆，时机太过微妙。
那个时候，顾晟就在灰烬。
再联系那起事件——如果萧承南没被调走，他绝对会在灰烬城被顾晟一并处理。
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偶然。
问题的根源，必然出在中枢。
“到底是谁......”
燕北航清楚，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能布这种局的人，绝不简单。
他收回思绪。
不久前，顾晟在前线指挥基地说过的那番话又一次闪过脑海。
“让凛疆和祁明统一战线，难道就是未雨绸缪？”
燕北航深吸一口气，胸腔的滞涩感并未减轻。
若非身在军方，他或许能更轻易地跟上顾晟的思路。
此刻，他只感到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临世人的力量，真的存在？
不是简单的荒谬言论？
但那种事，怎么可能，那所谓的选择......又到底是什么？
思绪纷乱。
燕北航视线重新落回屏幕。
落在那片将整个画面占据了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之上。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当年与第一次与顾晟接触时，世界剧变才不过几天来着？
那晚，那一人一刃杀死那头狼人怪物，取得这份能力的时候......
或许，那会的他，身上就已经拥有了另一种能力？
“这样就说得通了......”
燕北航重重呼出一口气。
可即便顾晟真是临世人，又怎样？
现在，他正站在自己认为对的一边。
这就够了。
“顾晟......”
“你究竟，在为什么而行动？”
————————
暗夜领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顾晟与任缺背靠着背，坐在虚无的黑暗中。
刚才那场做给外人看的激烈对决，此刻只剩下略带疲惫的平静，呼吸声在绝对安静中格外清晰。
“闹够了没有？”
顾晟先开口。
“这话不该是我说？”
任缺轻笑。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松绷紧的肩膀。
“我可不想被你揍得脸上开花。”
任缺扯了扯嘴角。
他可不傻，知道真打起来是什么后果。
顾晟无奈，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你回去一定会被任莹揍开花。”
听到这话，任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微微抽搐。
“你也不提前和我说你在凛疆！”
“这下好了，这出戏不演到底都不行。”
他语气里倒是听不出真怒，只有一丝无奈。
静默重新笼罩下来，黑暗温柔地包裹着疲惫。
“当管理的，确实难啊。”
任缺叹了口气，气息悠长。
顾晟未置可否，喉结滑动了一下。
“总比他们在各地零散闹事好，我现在清理起来也方便。”
清理临世人？
任缺侧过头：“救走那个女人的，是你？”
“嗯。”
顾晟应了一声。
倒也不用解释为什么救，他会理解的。
“啧，所以......周哲这小子，也不老实啊。”
“确实，我顺手处理掉？”
“别，他就是年轻，有点愣，倒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
“......”
两人肩背相抵，在黑暗里静坐如石，许久，只有彼此的呼吸交错。
“什么时候出去？”
“再待会儿......”
任缺声音低下来：“再让我......休息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