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斯山的风,带着金石般的冷气涌入神殿,吹得圣火摇曳晃动,在王座边缘投下跳跃的暗影。
赫拉的声音劈下来,比打磨过的刀刃更锋利,更冷。
“你想见宙斯?”
她的目光落在记忆女神那苍白的面颊上,冷冷一笑。
“你休想,本后就让你在岛上永恒的孤寂中慢慢腐烂。奥林匹斯的光辉,你不会再染指半分。”
谟涅摩叙涅的身体震了一下,银白发丝从肩头滑落几缕,遮不住她投向王座那碎裂的目光。
那眼神里有水光,有惊恐,还有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祈求。
王座上的主人仍是沉默不语,坐在那里像一尊被权力浇铸的塑像。
是权衡?是漠然?
还是早已干涸的河床下,藏着无人知晓的暗流?
没人能够看得透。
顿了顿,神后的目光带着审判的寒意,转向瑟缩在角落里的缪斯女神,语出如冰。
“九缪斯,你们置神族危难于不顾,有负奥林匹斯的恩宠。”
“本后要削去你们的神籍与神力,罚去卫城修复破损的帕特农神庙。一日不竣,一日不得归返。”
她的话音落下,记忆女神的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那道落在宙斯身上的目光,终究只撞进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默里。
王座上的神王眼睑微垂,鎏金的王冠遮住了眼底情绪,像是早已漠然。
“宙斯……”
谟涅摩叙涅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像是风中残烛,“你曾说过,奥林匹斯会容下我的真心。”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神殿里凝滞的空气。
众神屏息,目光在神王与神后之间来回逡巡。
“住嘴!”
赫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指尖轻轻一弹,缚在谟涅摩叙涅身上的锁链突然收紧。
那链身上,骤然亮起了一道青黑色的符文。
随着符文亮起,那条锁链死死咬进谟涅摩叙涅的神躯。
瞬间,她的袍身被磨出了裂口,就连露出来的肌肤,都浮出了几条青紫色勒痕。
“呃啊——!”
一声破碎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谟涅摩叙涅的喉间冲出。
不似神只该有的清越,反倒带着凡人般的脆弱与沙哑。
她的身子猛地弓起,银白长发散乱开来,遮住了大半脸庞,只露出了一双泛红的眼。
泪水终于冲破眼眶,顺着苍白的面颊滚落,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众神看着这一幕,有人面露不忍,却没人敢出声。
神后的威严在前,神王的沉默便是默许,谁也不愿卷入这场尘封的情债与神权的博弈中。
“宙斯……你……你可以不管我,但请你放过……我们的女儿!”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混着压抑的呜咽,像是被狂风吹散的沙子。
锁链还在收紧,像是要将她的神元都勒碎,指尖死死攥着,指甲已掐进了掌心,她的视线终是落到了那抹白衣身上。
“到此为止!”
声音不大,像月光推开云层,乘风的手抬了起来。
几道清辉,骤然从他并拢的指尖流淌而出,轻轻地拂过束缚在谟涅摩叙涅与缪斯九女神身上的锁链。
瞬间,那些承载着赫拉愤怒的锁链在清冷月华的抚触下,寸寸断裂、粉碎,化作金属尘埃,簌簌落下。
虽然觉得自己有点被利用的嫌疑,可乘风明白,和平山庄的那些日子,缪斯们尽职尽责、任劳任怨地救治灾民,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更何况,此番来奥林匹斯,是自己主动提出要保护她们。
虽然不知道她们还另有目的,但这有什么可计较的?
男子汉立于天地,岂能为这点鸡毛小事,便学那市井妇人锱铢必较,行那背信弃义之事?
乘风做不出。
之所以一直不急着出手,他想看看,宙斯对记忆女神到底是什么心思?
是真情?是假意?
是旧情未断,还是根本无所谓?
不是想看热闹,只是想确认清楚,奥林匹斯将如何裁决这些神灵的命运。
因此,他一直都沉着眼,未曾开口。
不是迟疑,不是不敢,而是不屑匆忙。
锁链勒进神躯的脆响刺破空气,他看到宙斯的眼睑又垂低了些。
王冠的边缘遮住了他的眼底,连一丝情绪的涟漪都不肯外泄。
那不是权衡,是纵容。
是把万载情分碾成尘埃,连句体面的辩解都吝啬给予的冷漠。
该出手时,乘风绝不会犹豫。
锁链掉落,他缓步向前,挡在了谟涅摩叙涅的身前。
没带半点威势,却让大殿里翻腾的怒气与忌惮都顿住,像被月华冻住的潮水。
“你……”
看着掉落地上的那些锁链,赫拉猛地转头,眼底的怒火,瞬间撞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神后那骄横的姿态竟莫名地滞了滞,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你要管我们奥林匹斯的家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尖利,那是愤怒被骤然压制后的变形。
“或许是家事!”
乘风点了点头,唇角牵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但家是什么?家是爱意与温暖的港湾,不是残酷与镇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赫拉那瞬间铁青的脸。
“更不是拿私怨当刀,以酷刑折辱无辜,这不配叫家事?”
赫拉的喉头一哽,胸中翻江倒海的怒火却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生生压了回去。
她并不愚钝,眼前这抹白衣的恐怖,早已透过潘神惊恐的叙述,和神王“”自愧不如”的言语,烙印心底。
她有些后悔,一时气晕了头,竟忘了这把悬于头顶的利剑。
眼前的这抹白衣,强大到恐怖,万一哪里不对,奥林匹斯有可能立马就会倾覆。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终是闭上。
乘风没再看她,而是面向神座上的沉默主宰,声音不疾不徐。
“缪斯们之所以缺席了你们的战斗,并非懈怠,也非叛离。是因为——我扣下了她们。”
说到这里,宙斯的瞳孔骤缩,赫拉眸光猛地收紧,甚至连远处的火焰都停滞了一瞬。
乘风继续,如同在讲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
“那时她们正随我,为和平山庄的灾民们疗伤治病,帮助疾苦。”
他的目光扫过众神各异的表情,“也许你们根本不在意凡人的生死,但我必须要说,她们做这些没错,因为都是被我给逼得。”
他微微抬起下颌,目光刺向沉默的王座。
“若因此,触怒了奥林匹斯的规矩,应当被问罪的是我。有何手段,你们尽管冲我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