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毛文龙告别的老婆孩子,登上长白山号登陆舰,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坐上这种新式的战船。
上一次从双岛到浪漫岛,他全程都是半昏迷状态,都没有出过船舱,糊里糊涂的,也没仔细看过这船有什么不同?
站在后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远的浪漫岛,毛文龙感觉得到,这船的速度比福船快快的实在太多了,特别是他那条大福船,除了个头大,船平稳外,速度实在是慢得没法形容。
摸摸自己腰间的那把左轮手枪,这也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接触到的新式武器。
他刚到这浪漫岛的时候,就看到过那些年轻的小军官们腰上都挂的有,他好几次提出想看一看,均未得到同意,不但武器没有摸到,就连这武器的名字都没告诉过他。
这一次还是临上船之前,那小崽子亲手发给自己的,如果不是自己接受了这个任务,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亲手摸到这种新式武器。
听那个叫敬德的司令介绍,这武器的名字叫左轮手枪,能速射六连发,有效射程能达到八十步,装填子弹只需要两个呼吸就能完成。
这是他以前想都想不出来的神器,也不知道这些武器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
如果自己的东江军当初有这种武器,哪里还会有心思去和建奴打什么游击,直接平推过去都没有什么问题了。
可惜啊,东江军已经没有了,自己还得隐姓埋名,一辈子都不敢踏入大明的土地。其实这么想也不对,程风那小子也说了,他所占据的地方都是大明的国土,自己也不算是逃亡在外。
听说前年建奴打到了北京城下,那个袁崇焕因为守土失责已经下了狱,也不知道会不会死。去年岛上所有的船只全都跑光,最后还拉了几十万青壮过境浪漫岛。
毛文龙没问那些百姓的来历,凭想都想得到,肯定是黄台吉在北京周边掠夺来的人口,只是被那小子反手做了黄雀而已。
从认识那小子到现在也已经好多年了,文龙原本只是觉得这小孩人聪慧,可经过多起事件之后,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每一次发生事情的时候,这小子总能掐在节点上出现,他自己说只是运气好,可这话谁信?一次巧合是运气好,次次巧合,这就不是运气好。
毛文龙觉得,那小子必定是个能掐会算,如诸葛武侯般多智近妖的家伙,这就是个妖孽,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毛文龙有时都有些怀疑,自己在双岛被救,又被安排到浪漫岛,如今又要到建奴的后面去建根据地,这到底是程风的个人决定,还是和京城里那位商量好的?
毛文龙正思绪万千,却突然发现,眼睛里的陆地已经全部消失了,船队正驶向大海的中心。
毛文龙大惊:“他们这是不走海岸线?要直接横渡大海?这风险也太大了。”
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到驾驶舱找种花敬德:“敬德小子,老夫怎么看不见海岸线了?你们这是准备横渡?就不怕迷失方向吗?”
种花敬德笑着对解释:“大帅放心,这一片海域,我们经常出来抓大鲸鱼,所有的海域和航线都熟悉的很,不会迷路的。
“大帅你看。”种花敬德指了指仪表台上的五面指南针和航速表:“我们先朝着东北方向航行一百五十里,转向正北航行百里,就进入了鲸海。
再向北二百里,能看到大海的中间有一个长长的岛屿,那个岛上有一半住着朝鲜人,有一半住着倭奴,双方都说那个岛是他们的。
两边天天在这岛上干架,所以那岛的名字叫对骂岛,两边在岛上打了几十年,也没打出个胜负。过了对骂岛,我们再转向西北,可以直达海参崴。”
毛文龙回过神,笑言:“对骂岛,这个名字倒是挺符合实际,双方天天干架,不对骂才怪,那这个岛实际上到底是哪边的?”
种花敬德哈哈哈大笑:“那还用说吗?我家少爷都说过了,那个岛是我们的,下一步会成为海参威到浪漫岛之间的中转站。”
毛文龙听后,心中暗自惊叹,小子的胃口可真够大,看见座岛他都想划拉到自己的碗里,不过这样最好,好男儿就应该开疆拓土,平横扫天下。
他又问道:“若是遇到倭奴的船只,该如何应对?”
种花敬德自信一笑:“没什么好应对的,我们的船都没有挂旗子,没人知道我们是属于哪里?
桅杆上了望手时刻盯着海面,一旦发现他国船支,直接开打就是。”
毛文龙大惑:“遇着了直接开打?咱们就应主动联络联络,尽量避免双方冲突才对吗?直接开打,会不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种花敬德笑了:“这怎么可能?遇着朝鲜的船,咱们挂着倭寇的旗帜打。遇着了倭寇,咱们挂着朝鲜的旗子打。
要是遇着西夷人的船,那不好意思,咱们都是西夷的海盗,什么罗马帝国,法兰西,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所有的旗帜我们都有,就看对方是哪一国的,随便挂。”
毛文龙直接无语:程风这小崽子的这些手下,都是什么人啊?这哪里是朝廷的水师,这就是海上的搅屎棍。
此时,船外海风呼啸,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毛文龙站在驾驶舱内,望着远方,心里很是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蠢,没想到这种搅混水的方法。
如果自己也学会这一套,穿着建奴的衣服去打建本奴,就算打不过建奴,那也能让建奴疑神疑鬼,鸡飞狗跳。
可以想象,等在建奴后方建立好根据地后,自己也能带着穿八旗衣服的士兵在建州女真的地盘上烧杀抢夺,让该死的建奴去骂该死的建奴,那场景,得有多么的刺激。
船依旧快速行驶着,海风吹动着他的衣摆,毛文龙握紧了腰间的左轮手枪,眼神坚定,仿佛看到了建奴的大后方鸡飞狗跳,看着谁都像敌人的场景。
舰队行走了一天一夜,天亮前已经转向正北,太阳在东方升起的时候,指挥室里传来了望手的喊声:“正前方发现岛屿,对骂岛就在我们的左舷,舰队将在对骂岛东线穿过海峡!”
毛文龙大喇叭里的喊叫声惊醒,从驾驶舱的床铺上翻身坐起,走到左舷窗,拿起望远镜望去,果然,在左前方出现了一个海岛的影子。距离大概还有几十里。
毛文龙正想询问需不需要做战斗准备,就见种花敬德嘴角上扬,下令道:“所有舰船注意,我们将从倭寇一侧穿过对骂岛海峡,所有舰船全部挂朝鲜旗帜,准备强行通过!”
船员们迅速行动,不一会儿,各舰船上朝鲜旗帜便在桅杆上飘扬。
当倭寇的巡海船发现有大型船队出现在对马海峡,距离远的时候没看清楚,当两边距离越来越近,用肉眼都能看出船型的时候,倭寇也有些懵,这支船队竟然是西夷人的,只是不知道这些西夷人的舰队为何跑到对马岛?他们不应该是在长崎港才对?
倭奴巡逻船不敢大意,马上派出小船返回码头去报警,巡逻船壮着胆子迎了上去,想要把这支舰队拦下来,问个子丑寅卯。
可当两只舰队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楚舰船上的旗子时,倭奴不淡定了。
“那是朝鲜人的战船?他们何时有了西夷船只?那我们怎么办?还能打吗?”
巡逻船实在太小,也不敢拦在航线的中间,只能把船往两边靠,好让出路来。
可那高速行驶的舰队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避,大大小小的船只便奔着那些巡逻小船,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
那倭寇小头目大惊,这是要和自己拼命的架势。
倭奴们没想到这些该死的朝鲜人一言不发便开撞,看着那船已经撞了上来,倭寇乱了阵脚,躲避已经来不及,都拼了命的往海里跳。
毛文龙站在指挥舱里,都没感觉到船撞到东西,倭寇的十几艘巡逻船瞬间被撞了个粉碎。
掉下海里的倭寇们,好不容易从水里冒出个头来,想找一块破碎的木板保命,可还没看到木板在哪里,就看见那巨大的船只又迎着自己撞了上来。
刚刚露出海面的脑袋,又被船压到了海底,等到七十条船全部驶过,还能抱着木板喘气的已经没几个人了。
毛文龙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赞程风手下这些小孩手段够狠辣,可他万万没想到,更狠辣的还在后面,舰队在穿过对骂岛倭奴营地时,舰队竟然排成了一条直线。
毛文龙有些搞不懂,成人字队形航行的舰队,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字型,还没等毛文龙想明白舰队改变阵型的原因,却见甲板左舷嗖嗖嗖的飞出去了五条什么东西,后面还拖着长长的白云。
原本以为朝鲜人要抢滩登陆的倭寇们正在码头上严阵以待,没想到从天而降五条火龙,直接炸了个人仰马翻。
倭寇们还没反应过来,第一条船已经过去了,第二条船上又飞出来了五条飞龙砸向码头。
接着就是第三,第四艘,砸完了码头开始砸营地,等到七十条船全部越过倭寇的营地,所以在目力所及范围内的倭寇营地全部浓烟滚滚,血流成河,至于死伤了多少人,没人去关心。
一阵爆炸过后,岛上安静了下来,没被炸死的倭寇从废墟里爬出来,他们望着码头上燃着熊熊大火的战船,远处扬长而去的西夷舰队,眼神中充满是恐惧与愤怒。
“八嘎,这些该死的红毛人,他们不是来做生意的吗?为什么要发疯攻击我们?”一名军官模样的倭寇,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西夷船暴怒大骂。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大半的船都没了,营地也烧了,士兵们死伤无数,我们没有物资了。”
“八嘎,不是还有几条船吗?快去清点人手,去找一找我们的巡逻船队,看有没有幸存者,问问那些船是怎么回事?
该死的,这岛怕是要守不住了,我们得回去把这事报告给大将军,请大将军定夺。”
而此时,毛文龙在指挥舱里,看着这一片狼藉,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为程风手下这般勇猛果敢的作战方式感到惊叹;
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此狠辣的手段,实在是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
“这威力……”看着岛上那一片火海,毛文龙喃喃自语。
种花敬德笑着解释道:“大帅,这是我们的新式武器火箭弹,专门用来对付这些敌人的。”毛文龙点了点头,心中对程风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舰队继续朝着北行进,海面上波光粼粼,小岛上烈火焰焰,可毛文龙的内心却波涛汹涌。
他第一次觉得,水师登陆作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先把海岸线清除几里地的空地出来,步卒在登陆推进,这得少死多少人。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在建奴大后方\/建立根据地后,利用这些新式武器和战术,搅得建奴不得安宁的场景。
他握紧了腰间的左轮手枪,暗暗发誓,定要完成程风交给他的任务,让建奴也尝尝这被人搅局的滋味。
舰队顺利穿过海峡,舰队转向西北方向航行,驶向朝鲜半岛,在正午的时候,
桅杆上的了望手又传来消息:“前方发现海岸线,应该是朝鲜北岸,海面上出现桅杆,有可疑船只靠近。”
种花敬德立刻下令:“各舰船注意,放下所有旗帜,密切观察对方动向。先不要轻举妄动,辨别清楚对方身份。”
毛文龙走到船头,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海面,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让桅杆越来越高,慢慢的露出了船体,很典型的大明福船,船上的旗子模糊不清不好辨认。
忽然,毛文龙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在那福船的旁边看到了龟船,这可是朝鲜独一无二的怪物。
“船队里有龟船,这支船队是朝鲜水师!”他大喊道。
种花敬德皱了皱眉,好像有些失望,思索片刻后下令:“各舰不要理会来船,按照既定航向行驶,挂起大明旗帜,表明我们的身份。”
很快,大明日月旗帜在各舰船上飘扬起来,舰队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继续向前。
远处,看着越来越近的巨大舰队,朝鲜水师统领,额头上都是汗,他不知道这支舰队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会不会对朝鲜不利?
随着双方的距离逐渐靠近,水师统领总算看清了对方桅杆上飘扬的旗帜,不由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是大明水师,我们安全了。”
小头领见统领大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便小心翼翼的询问:“大人,我们要不要上去拦截检查?”
统领刚放松的脸颊猛的一沉,回手就给了那小头领一个耳光:“你个混蛋,都告诉你了是大明的水师,你还要去拦截?你也不看看我们才几条船,人家多少条船?
你不想活了老子不拦着你,想死从这里跳下去,老子保证不捞你,你个蠢货,那是天朝上国的水师,你有几个脑袋敢出去拦?”
小头领被打得脸颊通红,捂着脸不敢再言语。朝鲜水师统领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大明舰队,迎面扑来,心中满是敬畏。
他立刻下令水师船只全部降半帆减速,组成欢迎队形,让开正面航道,恭敬地目送着舰队通过。
毛文龙站在船头,看着朝鲜水师的反应,心中感慨万千。曾经的大明水师何等辉煌,通行四海,令万国臣服。如今威风依然不减,在这海外依旧能让诸蕃小国敬畏。
舰队顺利通过朝鲜水师的海域,继续朝着西北方向前进。
目视大明水师安全通过,朝鲜水师统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命令各船马上返航,我们要回去向大王报告,大明水师数百条战船进入鲸海,目的地不明,行动目标不明。”
舰队沿着朝鲜海岸线继续航行,越过九龙浦一直向北航行,海岸线慢慢消失,一天后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小岛。
种花敬德核对了一下地图,应该就是少爷所说的幽冥岛,从望远镜里都能看得到,岛上是有建筑的,很明显小岛上有人居住,不过岛上居住的十有八九是海盗。
这小岛是预定的海上补给点之一,只是现在还没有必要去占领,在地图上作好标注,舰队没有停留,只围着小岛转了一圈后继续北上。
三月十四日,正北方海岸线再次出现,舰队靠近后发现,那是一条河的入海口。
毛文龙问:“我们这是到地方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需要派出小船去查看一下地形才能定夺。”
命令舰队靠岸下锚,很快两艘小艇,一左一右围着海岸线航行,一艘直接进入河道。
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三艘小艇就回来了,从他们考察的地形来看,可以断定这里是图门江入海口。
沿江而上,两岸都是淤积的泥沙,上行三十里才有地点可以登陆。
战略节点做好标记,第二天一早,舰队继续出发,沿着海岸线向北行驶。
三个多小时后,舰队进入了一处海湾,海湾里冷冷清清,一条小船都没有。
对比一下手绘地图上的地形地貌,和眼前的海湾高度相似,刚刚进入春季,海岸上那满山遍野的森林郁郁葱葱,一片春季来临的景象。
种花敬德放下望远镜语气里都带着兴奋:“大帅这里应该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他们再往里面走走,寻找一处可以登陆的地方。”
海参葳村,一处不大的小村子,原本居住着一百多户人家,多数是辽地汉人和少数海西女真,他们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靠采海参打猎生活,虽然过得很苦,却也自由。
可自打努尔哈赤起兵之后,建州女真来到了这里,汉人被杀光了,他们从此失去了人身自由,青壮的男人被抓去当了旗丁,剩下些老弱妇孺成了建州女真的包衣。
冬季的时候要上山打猎,为贵族老爷提供皮毛,进入夏季之后就要采集海参孝敬贵族老爷,生活过得是一天比一天苦。
为了防止周边的海西女真包衣造反,女真人在双城卫驻扎有一个牛录的兵力,海参葳村也驻扎着一支三十人小队。
咋日,有二十名建奴兵带着包衣上山打猎,村里只留下了十人看管着年老的女人和小孩。东北的三月,寒气还是很浓,采海参的时间未到,建州女真人可不会让这些包衣们闲着,身体青壮的女人也被逼迫进山打猎去了。
虽然已经到了中午,留守的这十人也懒得起床,只派了两人出门巡逻,防止有村民逃跑。
两个巡逻的哨兵,把手揣在衣袖里,骂骂咧咧的走出村子,他们是到码头上去看那些小渔船少了没有。两人刚走到海边,正好看见有大量的船只驶进了海湾。
两名建奴哨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海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大船?有些惊慌失措:哨兵甲疑问:“这么多的船,是不是海盗来了?”
哨兵乙回答:“不会吧,我们又没得罪过海盗,海盗到这里来干什么?”
“不对呀,这船不是海盗,好像是我们自己的船。”哨兵乙的眼力非常的好,他刚回答完哨兵甲的问话,就看清了船上挂的旗子。
哨兵甲好奇:“什么?我们自己的船?我们何时有船了?”
哨兵乙手指海面:“你自己看嘛,那船上挂的旗帜是镶白旗,肯定是大汗的水师。”
哨兵甲用力把一双小老鼠眼都瞪成了大老鼠眼,总算看清楚了船上的旗帜,果然是镶白旗。
哨兵甲惊呼:“天哪,真的是我们的船,是大汗的在水师,没想到我们也有水师了,快点回村去,通知那几个懒货起床,主子爷派人来视察了,赶快到码头迎接。”
哨兵乙反应过来要通知村子里的人来迎接上驾,慌忙使出浑身的力气,一路狂奔跑回了村子。
刚跨进村子,就抄起大门上挂着的铜锣,框框框的敲打起来:“大家赶快起床,到码头来集合,主子爷派人来视察了。”
正在被窝里寻温暖的那人个建奴兵,睡梦中听到了铜锣的敲打声,以为有敌人来袭,顿时从梦中惊醒,也来不及穿穿好衣服,提着刀枪就冲出了房间。
“什么情况?敌人在哪?”
哨兵乙忙回答:“不是有敌人来袭,是主子爷派了水师到这里来了。”
“放屁,我大金哪来的水师?”小队长大骂。
哨兵乙:“真的,奴才不敢骗你,海上来的大船,奴才看得真真切切,那船上挂的是镶白旗的旗子,不会有错的。”
“还有这事?我大金也有水师了。”小队长将信将疑,人也冷静了下来,既然不是敌袭,那就用不着慌慌张张,还是先回去把衣服穿好再出来也不晚。
几人又慌慌张张的跑回房间把衣服穿好,这才打起精神往码头赶。
来到那个停放小渔船的码头,远处的战船已经停了下来,正在放出小船,正在往岸边划,海面那几十条大船上,果然都悬挂着镶白旗的旗子。
那小队长的眼力也很好,果然看见那船头上站着的,都是穿着镶白旗衣服的士兵。
小队长可高兴坏了,大金总算有自己的水师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看见大明的水师在海面上飘着,却因为够不着而唉声叹气。
小队长就站在码头上,看着第一条小船靠了岸,从船上跳下两个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绳索,在离开海岸一段距离之后,开始在地上打桩。
那小船上的几人,用船桨把那小船顶了一下,小船又离开海岸,船上几人前把那船头一转,那船头就从上面那块船板下转了出来,小船神奇地变成了一个十字形。
岸上的两人又把那绳索用力一拉,船板再一次靠岸,搭在了海岸上,船上剩下的几个人也纷纷上了岸,开始抡起大锤帮忙打桩,后面的小船就开始一条接着一条的连了起来。
那小队长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眼睛都直了,这小船竟然还会变身,大金的水师果然牛得不行。
压住心中的激动,跑上前去询问:“敢问几位爷,你们……”
可话还没问完,就听见一声怒吼:“滚,别妨碍老子干活。”
标准的建州女真话,凶神恶煞的实在吓人,态度如此恶劣,实锤了,就是大主子的人。
大汗的人都威风的很,没人把他们这些下贱的奴才当回事,骂一句滚,已经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小队长低头默默的退到了旁边,心里美滋滋的,被主子爷的人骂,那是做奴才的祖宗八辈子修来的机缘,是光宗耀祖的荣誉。
很快,临时栈桥便搭建了出来,毛文龙穿着镶白旗固山额真的铠甲,头盔上那恨不得有一丈高的红缨,远远的看来就像一只斑斓的孔雀,后面跟着数百护卫,端的是威风八面,杀气逼人。
登上了陆地,一双大脚往那码头上一站,昂首挺胸,一脸的凶相,看了那小队长一眼。
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上前一步,一指那小队长:“你,滚过来,主子爷要问话。”
小队长受宠若惊,一溜小跑来到毛文龙面前,啪啪两声打下马蹄袖,往那地上一跪。
脑袋一沉,后背一拱,如同一匹等着被骑的马:“奴才格格里,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吉祥。”
毛文龙也不让他起来,只淡淡的问:“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人,其他人呢?”
格格里:“回主子爷的话,他们进山打猎去了,估计明天才会回来。”
旁边那满脸络腮胡子的护卫又问:“村子现在什么情况?据实报来。”
“回主子爷的话,村子里现在有守卫三十人。二十人进山打猎,村里住有十人。”
毛文龙看了一眼后面跪着的九人:“就是你们十人?”
“是。”
毛文龙点点头:“现在还有多少尼堪?”
“回主子爷,这个村里原有三百一十七人,有六十四名青壮去了南边作了旗丁,去年采参淹死二十七人,过冬冻死三十九人,村子里现在还有一百八十七名老弱,主要负责采集海参。”
几人站在码头上,一问一答,说了好长一段时间,船上已经下来了六七百人,把整个村子都已经搜查了一遍,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部被赶到了码头上清点人数。
可数来数去,全村的百姓总共只有一百二十七人,足足少了六十人。
毛文龙看着跪在地上的格格里:“刚刚清点过了,全村只有一百二十七人,还有六十人到哪去了?”
格格里抬头:“回主子爷,那六十尼堪跟着打猎去了。”
毛文龙点头头:“好吧,清点一下各家各户的房屋,每家每户最少住十人,没有人的房屋按小队住。通知奴才们封锁码头,开始卸货,会得允许敢擅自靠近码头者立斩。”
身边众护卫,也是马蹄袖一拍,躬身弯腰:“喳。”的一声音,整齐划一,显得训练有素。
护卫们四散而去,开始忙碌起来,格格里跪在地上,想着自己还不知道这位主子爷的名字,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奴才斗胆一问,主子爷名讳……”
话音刚落,只听到“啪”的一声,就觉得脸上一痛,眼睛都被打出了星空图。
随即传来一声怒骂:“你这卑贱的狗奴才,主子爷的名讳岂是你能知道的?给老子滚旁边跪着伺候,再多敢问一句,砍了你的狗头。”
格格里冷汗都被吓出来了,也顾不得脑袋嗡嗡的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忙四肢伏地往后退,直退到和另外九人跪成一排,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码头就被一千多人围了起来,还有五六百人进了村庄开始安排住宿。
护卫们嫌弃这帮奴才跪在那里碍事,格格里等十人就被赶出了码头,不再允许他们靠近。
可他们在远处还是看得清楚,穿着崭新镶白旗衣服的士兵牵着战马从那船上下来,数量足有六百人,足足的两个牛录。
另一条船上,穿着崭新正白旗衣服的士兵也牵着战马下船,数量也是六百人,又是两个牛录。
接着就是,正红旗,镶红旗,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镶蓝旗各自又下来三百人。八旗全部到齐,整整十个牛录。
再然后就是一辆辆的马车从船上吊下,数量得有上百,好不容易看得见马车卸完了,又出现好多的汉人苦力,抬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子下船。
那些木箱子很快就把整个码头都堆满,苦力们也是站满了码头,拥挤得一点缝隙都没有。
船上下来的的汉人竟然有上万之多?格格里脑瓜子都嗡嗡的,心里开始犯嘀咕,海参湾这个地方莫非发现了宝藏?要不然大汗怎么会派出这么多的人来?
因为人数众多,小小的海参崴根本就住不了几个人,格格里等人的营房也全部被占,十个人被赶到了野外露营,
而那些汉人苦力在士兵的喝斥下开始建造营地,到了傍晚的时候,一座巨大的营地已经拔地而起,八面旌旗高耸入云,迎着寒风猎猎作响,果然是威风的很。
第二天下午,出去打猎的建奴队伍回来了,还没走回去村子,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小小的渔村变大了好十好几倍,村子外面的营地绵延数里,也不知道住了多少人。
建奴士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营地上飘扬的旌旗,确定是大金八旗没错,领头的几人商量之后,决定先派出几名包衣去打探消息。
被指定的几名包衣战战兢兢,壮着胆子往那营区上靠,建奴士兵们就躲藏在后面的树林子里,看着那些包影一步步的走向营门。
眼看着包衣们同那守门的说了几句,人被带进了营区。
再然后就看见格格里出现在营地外,小跑着出来朝他们走来。
离得老远就开始在骂:“你们这些混蛋,躲躲藏藏的干什么?还不赶快给老子出来。”
一行人看清来人是头目格格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纷纷走出树林。
“主子爷,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才离开几天,这里来了这么多人?”
格格里骂道:“问什么问?你没看见八旗全部都在吗?我估计这里是发现了什么宝藏,大汗才派了这么多的人来。”
眼睛扫视了一下他们抬着的一头野猪,三只傻狍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这些废物。去了那么几天就打了这么一点猎物,都不够主子爷们塞牙缝。”
建奴士兵们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头听着。
这时,又从营地里走出一位将领模样的人,远远的就高声喊道:“格格里,他们都回来没有?猎到了什么东西?赶紧的送到主子爷营里去。”
格格里赶忙询问:“人都回来没有?就只猎到这几样的猎物?”
领头的士兵回答:“我们的人全回来了,死了一个包衣。”
格格里回头,点头哈腰回应:“回主子的话,猎到了一头野猪,三只狍子,少了一个尼堪,被野猪咬死啦。”
转头又对建奴士兵们吼道:“听到没有,赶紧把猎物送过去,别让主子爷久等。”
士兵们不敢违抗,指挥着包衣抬着猎物匆匆进了营地。
那将领跟着格格里等人进了营地,这才看向格格里等人,说道:“让尼堪把这些猎物送到伙房去。主子让你们到大帐去,有要事安排。”
格格里等人心中暗喜,你自己安排事情就说明主子对自己器重。二十人跟着那将领走进营帐,他们看到营帐里站满了八旗士兵,气氛十分严肃。
大帐正中,一位身着华丽铠甲的固山额真,坐在主位上,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众人。格格里等人忙跪地磕头:“奴才拜见主子爷,主子吉祥。”
那人缓缓开口:“明日我们要给双城卫送补给,需要你们带路,你们可愿意?”
格格里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欢喜得不行,齐声答道:“奴才们愿为主子效命!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固山额真站起身来,走到众人面前,“此次前往双城卫,虽路途遥远,但并无凶险。
让尔等奴才带路,只是念在尔等在此苦寒之地辛苦,想给尔等一个表现的机会,表现得好,本将军回京之时会带上尔等回去。”
格格里等人一听,激动得再次磕头,“谢主子恩典,奴才们定不负所望!”
那固山额真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尔等下去好好准备,明日卯时出发。”众人领命退下。
回到住处,格格里兴奋地对同伴们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咱们把这趟路带好,就能跟着主子回京享福啦!”
大家纷纷附和。
第二天,格格里早早的就穿戴整齐,带着自己的小队,牵上自己的战马来到码头,那里有上百辆马车,正在装车,大箱小箱的也不知道装的是啥。
格格里看着忙碌的众人,也想上去帮忙,却被士兵拦了下来,只能作罢。
眼看马车装好,离出发时间还早,码头上听到了哐哐哐的金属敲击声。格格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东张西望,一名士兵匆匆地跑来:“你们几个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的跟我去吃饭,吃完饭就要出发了。”
格格里没想到大清早的还有饭吃,高兴的不行,带着小队跟着那名士兵去了伙房。这支队伍到海参湾两天,格格里还是第一次吃到他们的军粮。
一顿油盐充足完全管饱的饭,把格格里等人吃得满面通红,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吃过饭了。
吃过早食,将领吹响了集合的牛角,一千骑兵翻身上马,那些尼堪们也纷纷跳上马车,在骑兵们的簇拥下赶出了营门。
格格里虽然不知道尼堪们为什么敢坐到马车上去,但领头的主子都没说话,他也不敢问,只能骑马走在最前面,眼睛紧紧盯着四周,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
借着对道路的熟悉,队伍在他的带领下,一路上也算是平平安安。
得益于大明朝在辽东二百年的努力,大东北所有卫所之间的官道都修得宽敞平坦,又没有重型马车长期碾压,路面完整度极高。
车队走了整整两天,道路的尽头才出现了一座破烂不堪的城池。
看着城墙上插着的建奴旗帜,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双城卫总算是到了。
前方就是双城卫,格格里也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次任务算是成功了一半,离到京城去享福,又近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