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朝阳初升,武阳就带着几个箱子来到了永安三巷。
“这些都搬下来?”舟亭将一个红木箱子放在门口,一棵嫩绿的小草瞬间被压弯了头。
“恩,都搬下来。”武阳又提下一个黑色漆皮箱,指了指车里还剩的两个箱子。
“你确定少奶奶能让送进去??”
“能。”
“少爷和少奶奶真和好了?”舟亭看着武阳的眼睛眨得慢了些,像是仍不相信。
“应该吧,”武阳食指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状,“昨晚上四少回去之后,还挺高兴的,一回去,觉也不睡,就在那收拾东西。”
“呐,这些,还有这些,全是他昨天半夜自己收拾的。”武阳指着一堆箱子,嘴里啧声不断。
……
当连续的敲门声传来的时候,清桅正在用早饭,一碗青菜粥,两个酱肉包,还有铃兰正送来上的两碟小菜。
“谁啊?这么早来敲门。”铃兰放下菜碟,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院中飞鸟被惊得四散飞扑而去。
“舟哥,武哥,你们……”铃兰圆呼呼的脑袋卡在门缝里,愣住了。
“给哥开个门,我们来送少爷的东西。”武阳嘿嘿笑着。
铃兰闻言,视线扫过地上的三四个大大小小的箱子,摇头不解,“姑爷的东西?”
“嗯。”武阳小丫头不反应过来,只好俯身凑过去,在她耳旁低语几句。
就见她眼睛陡然睁圆,秀眉微蹙,手按在门上一点一点打开……啪,最后猛地全关上了。
武阳嘴角的微笑直接僵在了脸上,好几秒过去,他才缓缓转头看向舟亭,疑问眼神像是在问,那丫头怎么了??
……
“怎么了?跑成这样。”清桅放下碗筷,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铃兰,一张脸皱成了肉包子一样。
“那,那个……”
“哪个啊?你喘匀气了再说。”
铃兰大大的喘了口气,喉间翻滚一下,像是把武阳刚才的话终于吞了下去,“是舟亭和武阳,他们说,说来姑爷的东西。”
清桅擦拭嘴角的动作一顿,眼皮蓦地垂下来,看着桌面。陆璟尧这是要搬到她这里来住的意思?也太快了吧……
短暂的沉默,铃兰乌溜溜的眼珠在慕青玄那边转一圈,才听到清桅说,“搬进来吧。”
“是,小姐!”铃兰高声应道,笑得跟朵儿花似的跑了出去。
“我去帮忙。”慕青玄说了一声也快步跟了出去。
……
铃兰像只欢快的雀儿飞出去不久,院外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和箱笼落地的轻响。武阳和舟亭抬着一口沉实的樟木箱子跨进门槛,两人皆是风尘仆仆,额角带汗。
武阳一眼瞧见桌边的清桅,立刻放下箱子,挺直腰板,响亮地叫了一声:“少奶奶!”
舟亭紧随其后,也恭敬地低头喊道:“少奶奶。”
这一声“少奶奶”撞入耳膜,清桅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麻的悸动。她握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睫轻颤了一下,竟没有如往常般出声纠正或沉默以对。
屋内静了一瞬,她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从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嗯。”
这声应答轻若蚊蚋,却让武阳和舟亭迅速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清桅感到耳根微微发烫,她强作镇定地站起身,避开他们探究的视线,指了指里间:“东西…先搬进卧房吧。”
“是!少奶奶!”两人的应答声愈发响亮干劲十足,小心翼翼地抬起箱子,依言朝着她的卧室走去。
清桅站在原地,听着身后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心底那片沉寂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细微而雀跃的涟漪。
——
一连数日,永安三巷的小院仿佛被一层隐秘而甜美的氛围笼罩。铃兰每日清早必定更换厅堂与窗前的鲜花,慕青玄打扫庭院的动作也愈发细致勤快。就连未曾见过陆璟尧的小瑶,也变得敏感起来,每每听见敲门声便不由自主地紧张张望。
甚至一贯沉静的清桅,似乎也被这无声的期待所感染。她的心绪如同被微风拂动的秋千,时而轻盈扬起,时而悄然落下。这几日下班归来,她的脚步总比往常更急一些,仿佛有什么说不清的念想牵在巷口。
然而三日过去,陆璟尧始终未曾出现。院中那股被阳光照耀得过分鲜活的劲头,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日晚间,引擎声打破永安三巷的宁静,一辆黑色汽车有些疲惫地停在巷口。一身军装的高大男人自车上下来,几步停在朱红门外。
许久,未动。
前厅,铃兰正踮着脚擦拭厅堂的多宝格,小瑶则在旁边端着水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忽听门外引擎声歇,一道被灯光拉得极长的高大影子投在门槛上。
小瑶一抬头,惊得手里的水盆差点歪斜——只见一个身着笔挺深绿军装、肩章冷冽的男人已立在门口,风尘仆仆,却掩不住通身的英挺与迫人气势。
铃兰闻声回头,也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出惊喜的笑,脆生生喊道:“姑爷!”
陆璟尧朝她微一颔首,目光便越过她们投向屋内纵深之处,声音因连日奔波带着些微沙哑,却清晰径直:“她呢?”
“小姐在楼上卧房。”铃兰忙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应答一边就要上前引路,“姑爷,我带您……”
话未说完,陆璟尧已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不必。”他沉声道,脚步未停,径直绕过屏风,熟门熟路地走向那架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他的步伐沉稳而迅速,军靴踏在老旧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仿佛早已在这栋宅院里走过千百回,每一个转角、每一级阶梯都了然于胸。
铃兰和小瑶站在原地,望着他毫不犹豫消失在楼梯转角的高大背影,不由相视一眼,悄悄抿嘴笑了。
——
今天白天跟了两台手术,在手术室待的时间长,清桅总觉得身上有一股血腥味,一回来就去洗澡了。
温热的水汽氤氲在浴室狭小的空间里,清桅关掉水龙头,擦干身体,伸手去惯常放置干净衣物的架子上一摸——却落了空。
她这才想起,自己急着冲掉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竟忘了将换洗的睡衣拿进来。
“铃兰?”她提高声音朝外唤道,侧耳倾听。外间静悄悄的,并无那小丫头清脆的应答。
正当她疑惑时,门外走廊上传来极轻微的、不同于铃兰轻快脚步的窸窣声响,似乎有人停在了门外。等待的时间比平日漫长了些,清桅拢紧胸前的毛巾,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开口——
“叩、叩。”两声克制的敲门声适时响起。
浴室门被推开一道细缝,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些许干燥温热的大手握着一件藕粉色的真丝睡袍递了进来。那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腕和熟悉的军用腕表带。
清桅下意识接过柔软冰凉的衣料,指尖无意擦过对方的手背皮肤。她张口便想嗔怪铃兰今日动作迟缓,话未出口却猛地滞住——这分明是一只属于男人的、宽大而指节清晰的手!
心脏骤然漏跳一拍。
她攥紧睡袍,几乎是屏着呼吸,对着门缝低低试探了一声:“……陆璟尧?”
门外静默一瞬,随即传来男人低沉而熟悉的应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