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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宛宛入梦来 > 第320章 最后的执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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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希是武阳开车去接的,在警戒森严的市政大楼门口,她似是早有预料,看到武阳的时候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就跟着上了车。

车子驶入主街,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士兵,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安静和压抑。她坐在车内,面色平静,偏头看着车窗外如流水般滑过的城市,她在宣市两年,还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个城市,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早上八点的司令部大楼,忙碌仍然,行色匆匆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被炸毁的一角像受伤的猛兽,在展示着伤口,也展示着獠牙。

武阳带着陶希进来的时候,陆璟尧刚从里间出来,头发半干,脸上带着水渍,即使是水洗过的清亮也掩不住他脸上的疲惫,血红的眼底看不见一丝眼白,是陶希很久都没见过的模样。

她沉寂一路的心猛然快跳了两拍,眼神避开。

总是这样,陆璟尧只要出现就能打乱她所有的情绪,瞬间击溃。

“请坐。”陆璟尧语气平淡,有许久不曾相谈的疏离与客气。

陶希默然地在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这是一个严肃而又对立的位置。她接过武阳递过来的水,双腿交叠,目光沉静地望向陆璟尧,“陆司令一大清早让人把我叫来,不止是为了喝早茶吧。”语气从容,面上却是玩味不明。

武阳端着早餐进来,陆璟尧挥手让退了出去,自顾点了支烟,在她对面的主位上坐下。

“我想知道王崇山进宣市,地下室藏武器,是你个人的所为还是南京的意思?”陆璟尧问。

“好直接啊,陆司令。”陶希失笑,“……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肯定。”白色的烟雾升腾起来,阻隔了两人的视线,却完全抵挡不了他凌厉的气势。

“医院改造项目,从立项到签约到执行都是你在负责审批签字,我不相信你会什么都不知道。当然,那些东西从入境到进医院地库,也绝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陆璟尧拿开烟,他的脸再次变得清晰,眼里的光让陶希莫名地心中一动,声音沉缓下来,“那些人无所谓,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沉默良久,眼底翻涌的悲痛几乎要溢出来,陶希才好似彻底放弃一般开口,“是我个人还是南京,有什么区别吗?”

“若是南京的意思,我会让整个王家从此在东北消失,而这两年因军令状折损的,我必十倍讨还。”话音微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若是你个人......\"

窗外炮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眉骨投下深深阴影。他想起昨夜未眠时想起的那些回忆,从少年初见到北平别离,怎么也想不通——那些年少情谊,竟能酿成如此刻骨的恨。

\"你究竟要我怎样?\"他忽然抬头,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恨到要搭上千万条人命?\"军装袖口下的手腕青筋凸起,\"或者......\"他直视陶希的眼睛,\"你只是要我死?\"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死\"这个字让陶希脸上血色尽褪。她指尖微微一颤,随即又挂上那抹凄艳的笑:\"不,我要你败。\"

死,是多么简单的事。陆璟尧那么高傲于顶,桀骜一身的人,怎么会怕死。她要他败,败的灰头土脸,悲痛绝望,就像她在他面前一样,她得不到他,求不了他回头,也要他一样在无尽的日日夜夜里尝尽苦楚与奈何。

陆璟尧闭了闭眼:\"……我承认负了你。\"

\"可你也不该因此与王家勾结,挑起战争!\"陆璟尧一把掀翻茶几,碎瓷四溅。\"那些死在炮火里的百姓何其无辜?!\"他指着窗外尚未散尽的硝烟,\"你知道这几天整个宣市死了多少人!\"

陶希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唇角的笑意却愈发艳丽:\"那又如何?\"她站起身,倾身靠近,\"你陆司令这几年收复东北,可没这般菩萨心肠。\"

\"那是军阀混战!\"陆璟尧一把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如今外敌环伺,你竟为私怨引狼入室——\"他忽然嗅到她衣领间的鸦片烟味,瞳孔骤缩,\"你抽大烟了?\"

陶希猛地抽回手,鬓发散乱:\"拜你所赐啊。\"她突然大笑,笑声里混着咳喘,\"当年你把我扔在南京医院那晚,不就是日本军官用烟膏替我止的痛?\"

陆璟尧如遭雷击。他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陶希为了逼他娶她跳河,而他以签下军令状拒绝,她竟那时就扯上日本。

\"收手吧,陶希。\"他声音突然哑了,\"趁现在还没酿成大祸。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有恨,可以冲我来,但至少……别当卖国贼。\"

陶希盯着他,目光垂落:\"……晚了,陆璟尧……王家的增援部队马上进城了。\"她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沉迷的后仰在椅背上,\"我们三个都得死...…\"

\"陶希!\"陆璟尧厉喝,眼中终于浮现痛色,\"你爷爷就是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当年陶老先生宁可跳江也不当汉奸,你如今——\"

\"别提陶家!\"陶希突然抓起烟灰缸砸向地面,水晶碎片如星芒四溅,\"如果不是陶家,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此...\"她声音戛然而止,胸口剧烈起伏。

她永远不会忘,在陆璟尧拒绝与她的婚事之后。有一日,父亲带着一个日本男人来家里,缎带上的樱花香毒比砒霜。

执棋人……她忽然低笑起来,眼角脂粉被泪水冲开沟壑。什么闺秀体面,什么新式理想,早在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抚上她膝头时,她整个人就随着撕碎的衣襟一起烧成了灰。

棋子终究只能是棋子,她的人生早比南京城的阴沟还脏了。

窗外突然传来密集的爆炸声,陆璟尧拾起军帽,最后看了她一眼:\"最后三天,你若还在宣城,我会亲自来抓人。\"他转身时大衣带起一阵风,\"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陶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眼泪模糊中吸完了那支烟,烟消云散处是她最后的告别。

陆璟尧去了战区,但还是留下了武阳送她。西山那边打起来了,武阳带着她走了小路,坑坑洼洼,坐在后面的人却好似没有知觉,只凝着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睛望着斑驳的窗外。

“武阳,你多大了?”陶希突然问道。

“啊?”武阳愣了下,才答道,“二十五。”

“跟着他有些年了吧?”

没有提名字,两人默契的知道是在说谁,武阳抬眼看向后视镜,不期然的与她四目相对,“快十二年。”声音有些迷茫。

“……十二年,挺久了,真羡慕。”陶希好似呢喃,感慨道。

她声音若有似无,武阳开着车听不清,便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陶希的目光穿过窗棂,落在远处飘摇的柳枝上,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那年春天初见,你就跟着他,替他背着书包,手里还摇着湘妃竹的折扇,笑着叫我陶小姐。\"

陶希自顾自说着,好似也不需要他的回应,看着窗外的目光变得幽远,嘴角微微扬起。

“原来已经十三年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上斑驳的漆痕,十三年的光阴在指腹下化作细碎的粉末。

半生岁月,一半有他,可终究不过一场自欺欺人的执念。

她拼命努力的站在了他的身边,即使沈清桅失踪了,他也还是没有回头看看她。她有时候会想,陆璟尧对她是不是太狠,太过绝情了,就因为那一次分开,再也不肯原谅,连个机会都不肯给。

她不想承认,但她还是输了。

\"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