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雷看着王双的倩影从大门口不断地走近,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他甚至从虎皮椅上起身,移步至门口迎接,笑得一脸张狂。
王双远远地看他,只是听见那几声笑,就已经知道这一趟怕是凶多吉少。
李大雷斜倚在雕花门框上,粗糙的指尖摩挲着信笺边缘:\"王小姐来得真快。\"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犬齿,\"看来我那弟弟,在您心里分量不轻啊。\"
王双冷着脸将马鞭掷在案几上:\"少废话。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痛快!\"李大雷转身从案头取来地图,指尖重重戳在寒江城位置:\"第一,我要王瑞林亲自带兵三万,驻守寒江城外三十里。\"他抬眼观察她的反应,\"为期半年。\"
王双瞳孔微缩——这是要王家替李家当防线。她强压怒意:\"第二呢?\"
李大雷突然凑近,带着硝烟味的呼吸喷在她耳畔:\"第二...\"他慢条斯理从怀中掏出一枚带血的帕子——正是沈清桅的,\"我要你父亲公开声明,支持我接管北俄商会。\"
\"你——!\"王双猛地后退半步,翡翠耳坠撞在脸颊。这等于要王家拱手让出核心利益!她指甲掐进掌心:\"...我需要请示父亲。\"
\"别急啊。\"李大雷突然拽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第三...\"他另一只手抚上她腰间的盘扣,\"今晚留下来。\"
空气瞬间凝固。
王双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她看着眼前这张粗犷的脸,上面还带着昨日婚宴溅上的血渍。
\"李大雷。\"她声音轻得可怕,\"你知道我随身带着什么吗?\"突然从发髻拔下金簪,锋利的簪尖抵住他咽喉,\"砒霜淬的,见血封喉。\"
李大雷不躲不闪,反而大笑出声。他一把扯开军装前襟,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来啊!老子一个土匪,在你王家下苟活至今,你以为老子怕你?!\"
王双的手开始发抖。簪尖刺破皮肤,血珠顺着他的脖颈滚落。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王双惨白的脸,她终于明白,自己踏入的是怎样的深渊。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空口白牙的几句话?\"李大雷突然掐住她下巴,拇指粗暴地擦过她唇瓣,\"上面说的,如果办不到,老子就要王崇山的掌上明珠...\"他贴着她耳垂低语,\"像妓女一样求我。\"
\"啪!\"
王双的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李大雷偏着头舔了舔嘴角血迹,眼神愈发疯狂:\"没关系,赏巴掌的事儿咱们可以慢慢玩,\"他转身从抽屉取出根铁鞭,\"你们见死不救,把老子逼到这个份儿上,都是你们自找的!\"
王双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浸透裙摆,她却感觉不到疼,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想到了他的狠,却低估了他的疯。
\"关门。\"李大雷将铁鞭扔在她脚边,一扬手,\"今晚王大小姐不走了。\"
随着一道沉闷的关门声,入夜,惊惶。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没有问,谁也不敢提。守卫的亲兵只在第二天天微亮的时候得了一口令——将沈清桅低调带往寒江城。
--
黑虎岭如一头匍匐的巨兽,地势复杂、险峻陡峭,九曲十八弯的各种小道上,每个拐角都暗藏土匪的哨卡。
陆璟尧一群人前后摸索了两天才找到了匪寨主厅的位置,山腹之中,粗木搭建的厅堂被火把映得昏黄。兽皮铺就的主位上悬着颗硕大熊头,獠牙上还挂着干涸的血迹。四周岩壁凿出数十个黑洞洞的枪眼,地面散落着啃剩的骨头和空酒坛,浓烈的腥臊味混着火药气息扑面而来。
黑夜寂静,陆璟尧带着几个人摸进地牢,军靴碾过地牢潮湿的稻草,草中一抹亮白闪过,他俯身拾起,是一只珍珠耳坠——南洋珍珠的质地,是他曾经送给清桅的。
\"搜!\"他声音压得极低,却让整个地牢的空气都凝滞。
士兵们踹开每一间牢房,火把的光照出墙角斑驳的血字,甚至还有半截被挣断的金链子......可就是不见那抹月白身影。
\"报告司令!东厢房没有!\"
\"西侧山洞也搜过了!\"
陆璟尧突然拔出配枪抵住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土匪:\"人呢?\"
那孩子裤裆都湿了,结结巴巴道:\"昨、昨晚就被大当家带走了......说是要送去寒江城......\"
枪管猛地捅进他嘴里:\"具体位置。\"
\"不...不知道啊!\"小土匪哭嚎着,\"只听二当家说...说要拿她换什么李公子......\"
寒江城?李逸飞?
陆璟尧瞳孔骤缩——原来是李大雷!!
\"司令!\"舟亭从外面冲进来,军部来的密报,“王瑞林突然带了几万人马去了寒江城方向。”
不好,中计了!
他猛地转身,军装下摆扫过地上那滩未干的血迹:\"传令,全速赶往寒江城。\"
--
从黑虎岭到寒江城三百多公里,至少得走两天,而猎哥和刀疤带着一辆马车,自然走得更慢。
沈清桅在颠簸的马车里昏沉辗转,锁骨处的伤口已经化脓,滚烫的体温将粗麻绷带都蒸得发潮。每一次车轮碾过碎石,她都疼得蜷缩,冷汗浸透了里衣。
\"水...\"她干裂的唇间溢出气音,却被猎哥灌了口烈酒。火辣的液体灼过喉咙,呛得她剧烈咳嗽,血丝顺着嘴角滑落。
刀疤脸掀开车帘探进来,粗糙的手掌按在她额头上:\"操!烫得能烙饼了!\"
猎哥冷沉着脸:\"别死了就行。\"
话是那样说,在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猎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将人带了下去,准备买点药。
破败的村庄像一块被啃噬过的骨头,裸露在五月热烈的日头下。清桅被猎哥半拖半抱地带进村时,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却仍被眼前的惨状刺得心头一颤。
土墙倾颓,茅草屋顶塌陷出黑黢黢的窟窿,像一张张无声惨叫的嘴。田地里本该绿油油的庄稼只剩焦黑的茬子,几只瘦得皮包骨的野狗在废墟间翻找着什么。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蹲在路边,凸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喉结上下滚动。
\"看什么看!\"刀疤脸一脚踢飞半块碎砖,孩子们顿时如惊雀般散去。
老大夫的院子是村里少数还立着的房子,门板却已经歪斜,用草绳勉强绑着。
清桅被安置在堂屋的竹榻上,身下垫着件打补丁的粗布衣裳。她透过糊着油纸的破窗棂往外看,刀疤脸和另外两个土匪蹲在院门口抽烟,猎哥的背影正在和佝偻着背的老大夫说话。
\"姑娘喝点水吧。\"老大夫的孙女端着粗瓷碗过来,约莫十三四岁,手腕细得像芦苇杆。清桅刚要道谢,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叽里呱啦的叫嚷和村民惊恐的哭喊。
木门被枪托砸开的巨响震得房梁都在抖。三个端着步枪的日本兵闯进来,军靴踏起一地尘土。
领头的矮个子一脚踹翻药柜,玻璃瓶哗啦啦碎了一地,褐色的药丸滚进泥里。老大夫扑上去阻拦,被枪托砸中额头,鲜血顿时糊了满脸。
\"爷爷!\"小姑娘冲过去,却被另一个日本兵揪住辫子拖回来。那人咧开满口黄牙,酒气混着腥臭喷在小姑娘脸上,粗糙的手已经扯开她打了补丁的衣领。
清桅的指尖掐进掌心。她摸到发间那根磨得尖利的铜簪——这是她身上唯一剩下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