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王瑞林的车在宣市城内绕了几圈,七拐八拐从一个不知名的小道,将陶希带进了一处园子。
王瑞林对陶希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几个零散的片段里。南京初遇时,她是只有点小聪明的骄傲的孔雀,在舞会上与陆璟尧身姿相依,笑语嫣然,让沈清桅当众难堪,但他面对面怼她,下了她面子,毫不留情;第二次在北平,她堂堂部长之女,是闪着留洋高材生的金枝绿叶,与他谈婚约之事,他还是断然拒绝了两家联姻,理直气壮。
所以他对陶希,就像对所有除沈清桅以外的女子一样,无谄媚巴结,无兴趣热络,总之,有印象相当于无。好似官场盆景——看似名贵,实则挪个位置就会枯萎。
陶希跟着王瑞林走过一处花园游廊,沿木质楼梯上到二楼,进了一间空中阁楼式的屋子。
屋内装饰简单但很金贵奢华,原木色榫卯结构的房梁裸露在外,东南角的观景窗能看到宣市老城墙,斑驳的墙砖上还残留着去冬的积雪。不远处哥特式尖顶与中式歇山顶将阳光碎成木色。
甚至能隐约听到熟悉闹市喧哗,但陶希却很难辨出当下位于何处。
“你比我想的厉害。”陶希站在窗前突然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说什么。
王瑞林坐在沙发椅上,不明所以,也懒得应她。
陶希没有等到人回话,自己回身笑一笑,然后找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口中啧了一声,“啧…你竟然真要娶沈清桅了。”语气很是意外,又带着些过分夸张的称赞,让人听起来浑身别扭。
王瑞林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脑子里只有市政门前,她若有似无的威胁。
陶希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也没看见他脸上的不爽一样,依旧沉没在自己的思绪里,微蹙着眉,手肘撑在双膝上,专注凝视地打量着王瑞林,“是从那次在北平就喜欢上的吧……我就说呢,平白无故你怎么会跑到北平去耀武扬威,还去跑马比赛。我记得,当时你还救了她,还上了报呢。”
“你可真行,明知道她是陆璟尧的太太,还敢往上凑……”
‘啪’,王瑞林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砸出一声响,锐利地眉锋彻底冷下来,“如果这就是陶小姐想要找在下聊的事情,无可奉告。”
“聊聊嘛,”陶希仍不死心,一派玩笑的样子,“我是真好奇。”
“阿飞,送客。”陶希话音未落,王瑞林厉声下了逐客令,起身直往外走。
\"怎么,真恼了?\"陶希见势不妙,急忙横跨一步拦住去路。她嘴角勉强勾起弧度,眼底的锐气却已散了三分,\"我不过好奇,沈清桅究竟有什么魔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孔雀石胸针,\"能让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像中了蛊似的.....这么死心踏地地爱她,护她.\"尾音忽然发颤,竟透出几分不甘。
\"沈清桅\"三个字像柄薄刃,精准挑开王瑞林结痂的旧伤。这个名字对他从来只有冷冰冰的拒绝。他顿时冷冽的目光逼视她,“委屈求全这么多年,还是求而不得,”冷笑凝在唇边,齿,“陶小姐,你还真是无能。”
陶希仿佛被当胸刺了一剑,又准又狠,让她所有的伪装瞬间变成了笑话。她双手攥紧,精心描画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努力压抑着心底瞬间翻腾而起的愤懑。
“还谈么?”王瑞林冷声问。
陶希张扬的气势偃旗息鼓般泄下来,被王瑞林冷漠的目光看的不自在,悻悻然坐了回去 。
王瑞林扬手朝门外打了个响指,让人重新给陶希上了一壶绿茶,静心降火。
一室诡异的沉默。
陶希喝过一口茶,将一口闷着的混浊之气顺着吞了下去,面色冷然,还是那个游离官场的陶主任。
“我想代表南京同王公子谈个合作。”陶希目光清冷,纤细的指尖在茶沿滑动。
“什么合作?”王瑞林脑中风云跌宕,南京……他已经很久不听到这两个字了。
“听说陆璟尧最近在打寒江城,”陶希眉眼凝结,好似疑惑,“我记得寒江城之前一直是王家的。”
“说清楚。”
“……”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房间,光影斑驳迷离。陶希离开的时候只说了八个字,“合作愉快,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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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诗宛在宣市忙医院改造的事,不是在市政楼办公,就是在医院现场监工,每天早出晚归忙得像只陀螺。而王瑞林则一反常态的一直在宣市陪着她,他没有时时跟着,只是每日接送她上下班,到点带她去吃饭,照顾她日常起居,却从不干涉她的工作。
程诗宛开始不习惯,习惯了之后又不自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一日去医院的路上,她便问王瑞林,“你最近不忙吗?不用在这里天天陪着我。”
王瑞林倒是没犹豫,答的很自然,只说,“为了确保订婚前你的安全。”
程诗宛满是工作的脑中突然挤进来‘订婚’两个字,一时没愣怔住了,看着车窗外,只呆呆地点一点。
“还有十天,你忘了?”他瞧着她迷糊的样子,笑着逗她,“我到时候带你一起回去。”
程诗宛微笑着摇头,但表情仍有些不太自然。
王瑞林计划着带程诗宛在订婚前一起回佩城,可临到时间又突然出了事,只好让程诗宛一个人回。
那日清单,永安三巷的小楼前,阿飞带着人搬了一箱箱东西之后,带着程诗宛离开宣市回佩城。
看着逐渐驶离的车尾,巷口又齐刷刷冒出两个脑袋,无精打采。
“小姐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铃兰哽咽着刚开口,泪珠子就大颗大颗往下掉。
“不会,肯定还会回来的。”慕青玄温声安慰,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都怪姑爷!又搞砸了!”铃兰哭得稀里哗啦,埋怨道,“这姑爷当得,还不如巷口炸油条的张麻子靠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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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谱!怎么不靠谱啊!”李大雷的侍从连连点头,眼里精光一闪,“前日就有人看见他出现在城内酒楼,与人谈笑畅饮。”
李大雷猛地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哐当作响:\"王瑞林这个狗——\"
\"李家主好大的火气。\"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厅外传来。王瑞林负手踱入,军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莫不是这春茶...太燥了?\"
厅内霎时死寂。李大雷的手还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挤出一丝狞笑:\"王少爷来得正好!来的…可真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