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偶然的一次机会中,我爹意外得知了前朝余孽常绾已荣升为大襄的禁军副统领后,便再次踏上故土,与常绾进行了一次密谈。”“可恨的是,那次密谈却没能逃过北疆暗网的眼睛。那时北疆暗网虽由顾英鸢掌控,但,齐麟已然成了顾英鸢留在景都皇城的一柄利剑。”“那时的齐麟正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再加上深得萧正则宠爱,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收到顾英鸢的飞鸽传书后,齐麟竟用不到半天工夫便就识破了常绾身份,并亲率三千禁军进行追击...”“常绾之子也正是在那次追击中,跌落马车,重创了头部。我爹的人虽及时救下了常绾之子,但,常绾的家人却皆被齐麟杀害。”“随后,齐麟并没有打算放过常绾唯一的孩子,不但增调一万禁军,甚至还动用了五万京畿驻军进行大范围搜索。我爹只能命手下将常绾的孩子藏于大襄皇宫之中,这本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但,常绾在大襄经营多年,他手下自然也有一两个死心塌地效忠之人,这两人皆不信常绾是前朝余孽,只将常绾被杀当成是一场权利斗争...”“也正是这两人秘密将常绾独子带进了皇宫,并养在了禁军的临时住所,所谓“灯下黑”也正是这个道理。”“常绾全家被灭,使得我爹愤怒不已。只因,这些年来能助他扰乱大襄朝局的唯有常绾一人,其他前朝余孽要么早死,要么早已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我爹苦寻时机,欲为常绾报仇,终在大襄开国皇帝萧正则病危,老镇北王齐烈被传召回景都之际,发动了战争...”“为了能除掉顾英鸢,我爹不惜动用藏在镇北军中的底牌,这人便就是原镇北军粮草督运,也是后来建立狼王寨的狼王。事实上,曾跟随我爷爷的旧部压根就不比萧正则起事反叛前朝时的人马少,只是我爷爷在诸多势力对抗中渐渐落于劣势,未能如萧正则那般坚持到最后...”“爷爷携我爹投靠北戎后,他的那些旧部要么落草为寇、要么隐姓埋名;断水流算得上是聪明人,他在恰当时机笼络了一群人建立了漕帮,而还有一些比断水流还要聪明的人,通过手段洗白了自己的身份——狼王就是其中一个,且还是最有用的一个。”“狼王利用城墙和城下士卒无法在同一时间接收到军令的弊端,待天瑙城打开城门之际,他便蛊惑后方士卒突然冲出,只说是北戎大军冲破了城防。于是乎,城门刚开,后方士卒就已万箭齐发,顾英鸢自也难逃一死。”“见顾英鸢被自己人射杀,城墙上的镇北军将士各个目瞪口呆,城墙下方射出利箭的镇北军士卒也各个傻眼,这才意识到狼王乃是内奸,便合力围剿,却也为时晚矣。”“虽说,镇北军副将冯吉第一时间揪出了城墙之上的内应,无内应打手势,狼王又要如何把握开城门的时机?内应被抓后,道出了狼王是前朝余孽的事实,但,没了顾英鸢的镇北军也只能死守天瑙城不出,那亦是北戎大军唯一战胜镇北军的一次。”“所以,顾英鸢之死与萧文景无关,但,常绾独子却也在阴错阳差下成了后宫内侍,而,阿棠你...正是那常绾的独子...”谢好说完最后一句话,素棠的双眸也赫然渗出血来,视线亦在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其实,他早就对自己前朝皇子的身份存疑,不因任何,只因年龄极其不符。他本以为是自己忘记了一段记忆,再加上北戎宰相杨楚金见到他后便立即朝他跪拜,便也使他深信不疑,他甚至还一度庆幸自己能一直拥有着二十岁的皮囊。——是的,他是见过杨楚金的,就在他刺死老镇北王齐烈之后,也就在方莫将他救出宫墙后,他最先见到的人也是杨楚金。这也是他为何没在事发后选择逃离景都,而是选择静等萧文景宣见他的原因。——那时,杨楚金只告诉他,他乃是一名前朝宫女的孩子,前朝皇帝在亡国之际就已与那宫女暗生情愫。——后来,前朝灭亡,那宫女也趁乱逃出了皇宫,并生下了他。——再往后,那宫女求常绾旧部将他带进皇宫,宁可做一内侍太监,也要伺机刺死萧正则为前朝皇帝雪恨。这些话,他虽半信半疑,可前朝皇子的身份实在太诱人。要知道,那时他只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小太监,还亲手刺死了老镇北王齐烈,人生几乎没了任何指望。一个太监想要在宫外好好生活,也注定是件十分艰难的事——他也压根就没得选。杨楚金正是借着他失忆,外加无路可走的契机,告诉他可以赌一次,赌萧文景不会杀人灭口,赌萧文景会将他带至身旁。这场赌局的胜算极大,因为在萧文景眼中,他素棠只是一个误打误撞的小太监,虽得见了先帝被杀和大皇子萧文轩死亡的真相,但,这却并不影响萧文景与素棠结成同盟关系,反倒也因素棠得知这些真相而变得更加稳固。再加之当时老镇北王齐烈“弑君谋反”一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萧文景也多半不会亲自命人再去杀害素棠;因为,那只会节外生枝,萧文景也迫切想要坐稳龙椅。——将素棠放置身侧,甚至许其荣华富贵则就成了最安稳的做法。一来可以封住素棠的嘴,二来素棠也能真正成为他萧文景的心腹。以上种种,皆是过往。然,现实中的素棠却赫然感受到了一阵钝痛,这钝痛实在来得过于突然;他也断没想到就在自己几乎快要想起已失记忆之刻,谢好竟将一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腹部。他缓缓沉眸,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流出的血,也能清楚地看到那被谢好事先藏好的匕首已然完全没入了他的身体。——女人杀死一个男人当然需要理由,女人亲手杀死自己深爱的男人更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极真极纯的执念。匕首还在素棠的腹中搅动,谢好却已泣不成声,连连哽咽,“阿棠...你这一生皆是一场骗局...你本该早就死于齐麟的那场追杀中,或本该隐姓埋名逃离这一切,可在阴差阳错下,你却又被常绾旧部带入了那深似海的皇宫中...”“深宫之中虽有千百算计,但未必不能苟活一生。你却偏要往上爬,我不知将你藏入禁军住所的常绾旧部都向你说过什么,但你千错万错也断不该去接近大皇子萧文轩,从而撞破了张显宁和萧文景的阴谋...”“如今...你更是彻底得罪了齐麟...当下你斩杀了多少为护齐麟而死的人,你便就会受到多少次折磨...你不了解齐麟的手段,只因在你最得意时,恰是齐麟最落魄的时候,我深信齐麟一定会将你变成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你将永坠黑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阿棠...你这一生的悲惨命运,全由我爹酿成;我愿随你同死,这样不仅能替我爹赎罪,你也能永远守在我身边了...我们的血肉很快便会融为一体,你我的尸骨也会永久缠绵...”说时迟那时快,谢好快速抽离匕首,又反手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唯有如此,你才不会再拒绝我、才不会再觉得我是个讨人烦的女人了...我爱的也不会那般辛苦了...”她说完这句话,已然瘫软在素棠的肩头;素棠微张着嘴,急促呼吸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何等表情...在朦胧之中,他看到镇北军押出了枢密使韩淖、三司使孙然靖和一众朝臣,随后也押出了右相严杰,这些人皆是与他交往甚密之人,无一漏网,全在其中。最后,齐麟漫不经心地走出了紫宸殿,只在他扬手间这些大臣便皆被镇北军的长枪穿透了胸膛...黑暗,无止尽的黑暗,素棠渐渐倒向谢好,也就此结束掉了自己悲惨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