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字,明天补)
“往后,要好好待她。”
六个字,轻如耳语,却似有千钧之力,沉沉地落在李晓心上。
话音落下,山君缓缓起身,衣袂微动,仿佛连风都为他让路。
清风拂过林梢,卷起一片落叶。
他转身欲行,背影孤高而疏离,仿佛又要隐入那云深不知处的山岚之中。
可李晓一步跨出,脚步坚定,却带着几分颤抖,挡在前方。
他神色复杂,眸光闪烁,像是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声音低沉而沙哑:“养父……”
山君脚步一顿,眉头微蹙,侧过半身,面色冷峻如霜雪覆盖的山巅,语气淡漠得近乎无情:
“还这般称呼?你早已被我逐出家门,从今往后,该改口了。”
李晓垂下眼帘,指尖微微蜷缩,似在咀嚼这句“逐出家门”背后的深意。
良久,他终是启唇,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得如同誓言落地——
“……爸。”
那一声“爸”,迟来了多少年?
自幼被抱养于山中,由这位看似冷酷实则深情的山君抚育成人,他从未敢僭越名分,只以“养父”相称。
可今日,这一声呼唤,不再是师徒,不再是主从,而是真正血脉相连般的亲情回归。
李晓抬起头,眼中泛着水光,带着迟疑与不安,低声问道:“我和阿梦……走到这一步,您……真的不生气吗?”
李晓问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触怒眼前这位足以一掌劈开云海、镇压群魔的至强者。
尽管对方论实力,已然不如自己。
事到如今,纵使他天性木讷、不解风情,也终于明白方才那一幕幕背后的深意。
将他逐出家门,断绝名分上的父子关系——此举并非绝情,而是大爱。
唯有如此,他与夭梦之间那层“兄妹”的枷锁才能彻底斩断。
世俗礼法不容逾越。
可山君此举以退为进,以“断亲”换“成全”,只为让他们能堂堂正正地并肩而立。
牵着手,一同步入双亲在场的礼堂——那是两心相契、此生唯一的誓约起点;
跪地叩首,敬拜天地——此为一拜天地,昭告苍生,万灵共鉴;
再向双亲行礼——此为二拜高堂,感恩养育之恩,承继家风之重;
最后,夫妻对拜——执手盟誓,结发同心,从此风雨同舟,生死不离。
仪式虽简,无鼓乐喧天,无宾客如云,却庄重肃穆,步步依循璃月古礼,字字承载千年传承。
没有繁文缛节,却与任何盛大婚礼相比都不缺少任何步骤,更显虔诚。
这是最传统的婚仪,也是最深情的承诺——自此以后,二人一体,祸福同担,生死不离。
山君所做的一切,皆是为成全他们。
听罢李晓的疑问,山君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渊,深邃得仿佛藏匿着三千年的岁月流转。
他凝视着面前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曾在他膝下练拳、哪怕练功练到骨头都断裂都未曾一丝负面情绪的少年。
如今已成长为能独战魔神护妻周全的男人。
他抬手,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李晓的鼻尖,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的威严判若两人。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他又成那个会在午夜时分偷偷给孩子熬药、嘴硬心软的“父亲”。
“三千年走一趟红尘,回来还是这般愚钝。”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又藏着化不开的宠溺:“成全你,你不安心领受也罢,还偏要追根究底,真是……让人操心。”
李晓挠挠头,嘴角扬起一抹无奈而温柔的笑意:“如果不这样的话,那我……还是我吗?”
山君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春日暖阳般温和,片刻后轻轻点头,唇角微扬:“说得也是,这般坦率、执着的模样,才更像你啊。”
父亲的目光缓缓扫过李晓与夭梦二人,神情复杂。紧接着,山君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
“老实说,最开始得知你们的关系时,我确实是动怒的。”
“不过,那怒意并非针对你,阿晓。”
他目光一转,落在夭梦身上,声音低沉几分:“而是生这丫头的气。”
夭梦一怔,瞪大眼睛,指尖微微颤抖地指向自己,满脸错愕:
“我?老爹,这……这还有我的事?”
山君冷哼一声,眉宇间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怎么不是你的事?!”
他缓缓道来,仿佛揭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当年你在母胎之中,因缘际会之下,意外承接君白那一缕魔神本源。”
“虽因此血脉发生良性变异,天赋卓绝,却也落下先天不足的病根。”
“为弥补这份缺憾,我才特意将你托付给阿晓,让他以精纯的火元素日夜温养你的本源,助你稳固根基。”
“正因如此,我和你母亲无法长久陪伴在你身边,心中始终怀有愧疚,于是便对你多出几分纵容与宠爱。”
“可也正因这份宠爱,我们反倒忽略对你的性情了解。你看似乖巧,实则心思玲珑,甚至……有些狡黠。”
说着,山君的手缓缓落在李晓的肩头,掌心传来的重量仿佛承载着多年的信任与期许:
“但阿晓不同。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品性,我比谁都清楚。”
“你是他从幼崽时期就亲手带在身边,一点一滴养育起来的。”
“他见证你从一只弱小如幼猫的幼崽,成长为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长兄如父——虽无父子之名,但阿晓为你付出的心血,远胜于我这个亲生父亲。”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目光如刀般刺向夭梦:
“面对一个如同女儿般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阿晓或许会有疼惜,有怜爱,但绝不会轻易动男女之情。”
“既然阿晓对你无意,又怎会向你靠近?若你始终保持不动,你们又如何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山君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谁先动的心,谁先迈出的那一步,还需要我明说吗?”
夭梦脸颊瞬间染上红霞,慌乱地别过头去,耳尖都泛起绯色。
是的,是她先动的手。
是她一次次刻意接近,是她有意无意地撒娇示好,是她在风雨夜故意赖在他怀里不肯走……是她,步步为营,主动出击,踏出那九十九步。
而李晓,只是在最后一步,没能忍住,伸手接住的她。
此刻,李晓神色复杂地望向夭梦,心头五味杂陈。
真实的情况,的确如山君所言——他最初纯粹是以兄长之心待她,那时的她还只是未化形的小炎,一头看似凶悍,实则娇憨的幼虎。
可自从她习得化形之术,化为人形,化名“夭梦”之后,那份亲近便悄然变味道。
她的眼神、她的笑容、她每一次若有似无的触碰……都在无声地传递着心意。
而李晓,那时竟迟钝地以为,这只是妹妹对哥哥的依赖。
直到某一天,蓦然回首,才发现——
那已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炽烈如火的爱恋。
而那时……生米早已煮成熟饭,覆水难收。
山君凝视着夭梦,目光深邃而复杂,语气低沉却不失威严:“既然是你先动的心,既然是你主动靠近他,那我自然是要生你的气。”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庭院中回荡,仿佛带着山风的凛冽:
“气你对兄长怀有非分之想!”
“你们虽无血缘,但在名分上终究是兄妹,礼法纲常岂能如此轻忽?”
他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后怕,声音微微发紧:
“幸好……幸好你与阿晓并无血缘关系。幸好阿晓是我当年在深山里捡回的孤儿,由我亲手抚养长大,否则——”
山君冷下脸来,目光如刀:“否则我绝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你!定要让你尝一尝家规的厉害,好好清醒清醒!”
夭梦闻言,吐了吐粉嫩的舌尖,俏皮中带着几分心虚,随即偏过头去,乌黑的发丝垂落肩头,不再直视父亲的眼睛。
她当然知道,这事若细细追究起来,自己确实理亏得紧。
山君对夭梦向来宠爱有加,平日里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可这份宠爱,在山君心中始终让位于礼法与规矩。
正因如此,当他终于理清李晓——那个天性纯良的养子,与自己聪慧灵动的女儿间悄然滋生的情愫时,才会格外震怒。
他愤怒的并非儿女私情本身,而是这情感萌发的起因与名分之间的冲突。
于是,那一声责备,既是父亲的担忧,也是师者的训诫。
而夭梦那一记调皮的吐舌,与其说是撒娇,不如说是一种逃避——
她明白父亲的底线,也知道自己逾越那道无形的界限。
只是,少年心事,如春草萌发,又岂是几句礼法就能彻底压制的呢?
好在自己和阿晓没有血缘关系。
甚至不是同一个物种……
夜色渐浓,檐角铜铃轻响,仿佛在低语着这场未完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