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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十年的暮夏,大名府的街道上还残留着昨夜大雨的湿意,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

徐家的车队正缓缓穿过北大街,为首的马车挂着簇新的青绸帷幔,车轮碾过水洼时溅起细碎的水花。

刚调任大名府副留守的徐子建一家,今要搬进城西那处新修缮的官邸。

“让让!都给爷让开!”

一声嚣张的呼喝陡然划破街面的宁静。

三匹高头大马裹挟着劲风冲了过来,为首的锦衣少年斜倚在马鞍上,腰间玉带松垮垮系着,正是梁中书的独子梁舍。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打扮的恶仆,马蹄踏过水洼,泥水直溅到路边商贩的货摊上。

“小心!”

徐家车夫猛地勒住缰绳,可已经晚了。梁舍的马首狠狠撞在徐府第三辆马车的辕木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车厢应声侧翻,青绸帷幔被撕裂,里面的箱笼滚了出来,散落一地的绫罗绸缎。

“啊!”

一声娇呼穿透混乱,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倾覆的车厢里摔了出来。

她发髻散乱,一支金步摇滚落在地,月白色的襦裙沾了泥污,却丝毫掩不住那张惊心动魄的脸。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纵然此刻鬓发散乱,眼底带着惊惶,那股子清丽脱俗的气韵仍如雨后梨花,看得人失了神。

梁舍猛地勒住马,喉咙里发出一声不自觉的喟叹。

他在大名府这地面上,翠云楼的花魁见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却从未见过这般动人心魄的女子。

那双眼眸抬起来时,带着三分惊惧七分羞怯,像受惊的小鹿撞在他心尖上,痒得他骨头都酥了。

“美人儿,摔着没有?”梁舍翻身下马,不顾满地狼藉就往赵盼儿跟前凑,脸上堆起自以为风流的笑,“来,爷扶你起来。”

他的手刚要碰到赵盼儿的衣袖,手腕却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攥住了。

“放手!”

说话的是个穿绿裙的劲装女子,腰间悬着双刀,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

正是徐家的护卫扈三娘,她方才护着主母徐氏和华兰坐头一辆车,听见动静赶来时,正见梁舍那双脏手要碰赵盼儿,当即出手如电。

梁舍吃痛,骂道:“哪来的野娘们,敢管你家小爷的闲事?”

“我家主母在此,岂容你这登徒子放肆!”扈三娘手上加力,梁舍痛得龇牙咧嘴。

与此同时,十几个徐府护卫已经围了上来,个个手按腰间佩刀,眼神警惕地盯着梁舍。

赵盼儿被一个侍女扶起,她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怯生生躲在扈三娘身后,只用眼角余光飞快瞥了梁舍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

就是这一眼,更让梁舍心头发痒,恨不得立刻将人抢回府去。

他挣了挣手腕,见扈三娘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再看那几个护卫站姿沉稳,腰间佩刀是制式兵器。

忽然反应过来——这家人不是寻常商户。

他眯着眼打量为首那辆马车,帷幔一角绣着半朵银莲,那是朝廷官员家眷的标识。

“呵,原来是新来的官眷。”梁舍忽然松了口气,脸上换了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本衙内今日还有事,不与你们计较。”

他甩脱扈三娘的手,悻悻拍了拍袖子上的褶皱,目光却像黏在赵盼儿身上似的,“只是这街道狭窄,下次可得看仔细些。”

扈三娘冷哼一声,没接话,只转身对护卫们吩咐:“先清点东西,送赵姑娘回后车。”

徐府的人动作麻利,很快将散落的物件收拾妥当,另一辆备用马车赶了过来。

赵盼儿被侍女扶着上了车,放下车帘前,她又忍不住掀起一角,正撞见梁舍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吓得赶紧落了帘。

两人这一幕,被车厢最里面蒙着面纱的古力娜扎看在眼里。

这个梁衙内居然敢调戏徐子建的妾室,怕是有大麻烦咯!

梁舍站在原地,看着车队缓缓驶向官邸方向,直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才舔了舔嘴唇。

那美人儿的模样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连带着方才被扈三娘攥出红痕的手腕都不觉得疼了。

“衙内,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身后的恶仆凑上来问。

“急什么。”梁舍斜了他一眼,摸出块玉佩在手里把玩,“看他们那架势,定是新来的官眷。去,把蔡福给我叫来。”

这梁舍在大名府敢如此横行,全仗着他爹是坐镇一方的留守梁中书,更仗着他娘曹氏是真定曹家的嫡女,连东京的贵人都要给三分面子。

平日里强抢民女、砸店伤人是家常便饭,知府判官见了他都得绕着走,早就是这地面上人人避之不及的泼皮太岁。

只是今日见对方是官眷,他倒没像往常那般蛮不讲理——毕竟强抢同僚家眷,传出去连他爹都护不住。

不过半个时辰,蔡福就佝偻着身子出现在梁舍面前。

这人是大名府的“地头蛇”,手里管着府衙的牢狱,消息灵通得很,平日里最会揣摩梁舍的心思。

“衙内,您找小的?”

“去查查,方才那支车队,是哪个官儿的家眷。”梁舍靠在茶楼栏杆上,指尖敲着朱漆扶手,“尤其是那个摔下车的美人儿,给我查清楚她是谁。”

蔡福眼珠一转,就知道自家衙内又看上谁家的女子了,忙点头哈腰地应着:“小的这就去,衙内您等着好消息。”

不到一个时辰,蔡福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翠云楼。

此时梁舍正坐在三楼的雅间里,怀里搂着个琵琶女,面前摆着一桌子酒菜,却没什么心思品尝。

“怎么样?”见蔡福进来,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

“回衙内,查清楚了!”蔡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是新来的副留守徐大人,徐子建的家眷。方才那美人儿,是徐大人从汴京带来的妾室,姓赵,叫赵盼儿。”

“赵盼儿……”梁舍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响,“盼儿,盼得我心头发痒。”

他忽然啧了声,“可惜了,是副留守府的人。”

他再混也知道,副留守虽说比他爹矮半级,也是朝廷正儿八经的三品官。

真把人家妾室抢了,他爹少不得要被言官参一本,曹家那边也未必肯护着他。

“罢了。”梁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旁边伺候的翠云楼头牌翠娘挥了挥手,“翠娘,给爷倒酒。今夜就在你这儿歇了。”

翠娘是楼里的清倌人,平日里只卖艺不卖身,此刻却不敢违逆,忙温顺地执起酒壶:“是,梁公子。”

她纤长的手指握着银壶,指节微微泛白——谁不知道这位梁衙内的德性,落在他手里,清倌人的名头怕是保不住了。

蔡福见梁舍兴致不高,眼珠一转,又凑近了些:“衙内,小的还打听到一桩事。这位徐大人,听说在汴京的时候得罪了曹家的人,才被外放到咱们大名府来的。

今日他去留守司拜见梁相公,两人当着不少人的面冷了脸,梁相公放话,要让他在大名府寸步难行呢!”

“哦?”梁舍猛地坐直了身子,眼里瞬间迸出精光,“我爹要收拾他?”

蔡福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接待徐大人的小书吏亲耳听见的。两人不欢而散后,梁相公把徐大人的文书扔在地上,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梁舍哈哈大笑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酒杯都跳了起来:“好!好得很!”

他起身踱了几步,腰间的玉带随着动作晃悠,“一个被我爹盯上的倒霉蛋,还敢带着这么个美人儿招摇过市?”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时脸上已经换上了志在必得的笑:“蔡福,你说我要是去‘调和’一下,让徐子建把他这妾室送给我,他会不会答应?”

蔡福谄媚地笑道:“衙内英明!徐大人初来乍到,要是得罪了您,往后在大名府可真是举步维艰了。说不定他还得主动把赵姑娘送来,求衙内您在梁相公面前美言几句呢!”

“算你说得在理。”梁舍满意地拍了拍蔡福的肩膀,又看向窗外。

暮色渐浓,翠云楼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他眼底的贪婪越发明显。

“不急。”他端起翠娘刚斟满的酒杯,对着窗外那片沉沉暮色晃了晃,“先让徐子建在我爹那儿碰几天钉子。等他走投无路了,本衙内再去‘帮’他一把——这赵盼儿,迟早是我的人。”

酒杯里的酒晃出金色的涟漪,映着他志得意满的脸,像极了一头盯上猎物的豺狼。

楼下传来市井的喧嚣,谁也不知道,这场街头的意外,乃是大名府的权力棋局的开端。

这梁衙内不知道的是,高端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形式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