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子没有回答。
不回答便是答案,云诗尘知晓了,没有再次追问。
“我明白了,那之后的事,弟子也不会有所愧疚。”
她站起身来,青衣纤瘦的身姿板正而又疏离。
“夜色已晚,师尊请回吧。”
她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所以下了逐客令。
墨玄子在思索着她说的不会有所愧疚是什么意思。
这是代表她有后路?还是代表着她之后会反击?
可不管如何,她人来到了京城,这便代表了他的计划一定能成功。
不会有回转的余地。
所以,墨玄子心情才会如此美丽。
“啊,对了,陛下让你明日参与早朝。”
墨玄子像是突然想到一般,用这无关紧要的语气通知云诗尘。
“师尊……”
墨玄子看向她,耐心地等待着,想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这徒弟,天资过人,在所有弟子中,他最看好的就是她了。
当初看到星罗盘上显现帝星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她。
不出所料,应乱世而生的两个帝王星中,她确实是其中一个。
上承天道,下恤众生,带兵打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明明有帝王之资,奈何却无帝王之心。
也罢,姬玥凌也不错,也一样是他的徒弟。
一样是天人之后。
他只是觉得姬玥凌相比云诗尘,少了一份仙气,多了一份地气,所以不够完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净化之后,最后君临天下的是谁还说不定。
两个帝王星,只能有一个上位。
云诗尘不死,结局便未定。
若姬玥凌先死,云诗尘又会如何选择?
墨玄子觉得这个悬念还挺吸引人的。
云诗尘缓缓张口,清冽的嗓音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尊了。”
墨玄子身体一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唯一让他有这种感情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早已身死,另一个却是要跟他决裂。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可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信念不同的人,终将走向陌路。
他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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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国,云家军军营大帐中,花婉清依旧顶着云诗尘的脸坐在其中。
她想起刚来的第一天,正有模有样地摆着架势听底下人的汇报,敬业得很,结果没一会便传来镇南将军在大齐境内的消息,还端了高家余孽的一个巢穴。
底下人一脸懵逼,齐齐看向主位上端坐的花婉清。
只有云浮脸上出现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花婉清偶尔会扮演云诗尘这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什么时候换人这个他不清楚。
但是云诗尘吩咐过,对她是什么态度,对花婉清就是什么态度。
顶替她的时候,花婉清可以全权替她做决定。
花婉清扮演得很像,细致入微,但云浮洞察力十足,留心观察便能分辨。
以前花婉清扮演云诗尘的时候,云诗尘本人是不会露面的,这次突然曝光身份,可见计划有变。
云浮不禁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
传消息的也是云诗尘的亲信,还带来了云诗尘的亲笔信。
云诗尘在大齐境内的消息瞒不住,也不需要瞒了,所以亲信汇报时没有避开其他人,只是将信交给云浮。
看云浮对待那亲信的态度,就知道作假不得。
如果大齐境内那个是真,那眼前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花婉清。
花婉清扶额表示很头疼。
心里暗骂云诗尘要公开身份就别叫自己易容成她的模样啊!
这样搞得她挺尴尬的。
“咳…让云浮给你们解释吧。”
云浮看完云诗尘的密信,又转交给花婉清,态度依旧十分恭敬,搞得底下一帮将领也迷糊了。
上面坐着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家主?
云浮转过身,表情十分严肃道:“今日之事,希望诸位莫要传出去,平日怎样就继续维持。我主已择好明君,记住云家军的家风,也请牢记云家军的职责,家主已经明言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她的命令,计划不变。”
“那……”部下想问现在坐着的这个是不是他们的家主。
云浮打断了他,道:“是或不是,她坐在这,就是我们的家主,能行使家主一切权力,这也是家主的意思。”
这下众人便都明白了。
“是。”
云诗尘的云家军,不以血脉而论之,云家军不是一个人的云家军,云家军是一种精神。
不助纣为虐,择明君而效之。
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明君是谁,早已一目了然。
云家军南征北战,看尽人世间的苦难,也看到了姬家小姐治理下云国百废待兴欣欣向荣的景象。
云国虽然还未真正成型,但百姓眼里是有光的。
那是希望之光。
云家军的人对云诗尘有种迷之崇拜,只要云诗尘这个家主还健在,不是阴谋篡位就好,对于云诗尘的安排,他们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花婉清有意见,非常十分极其的有意见。
她才不想做什么劳子云家家主,累死人的好么?
何况她也没有云诗尘那种其智近妖的脑子。
格局、谋划、观察力、魄力以及反应能力,她自认样样都没法跟那个变态的家伙比。
她不想承担那么多责任啊,她更想跟在上官玉苋身边吃软饭!
嘤嘤嘤,她已经开始怀念在金罗城时的悠哉日子了。
其他人退下后,她向云浮抱怨。
云浮安慰她:“这天下没几个人能跟我们家主比,后续她已经安排好大方向了,你不需要做到家主那个程度,你只要会用人就好。”
花婉清当机立断道:“那好,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云浮:“……”
花婉清也不装了,摆烂地往座椅上一瘫,要多没坐相就多没坐相的。
过了好一会,花婉清幽幽道:“你说,她走这一步,有没有算好自己的退路?”
云浮正将密信放到火上,闻言手一顿,良久,才轻叹一口气。
“有,一定有的。”
后面的语气是强行的坚定,仿佛在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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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翌日。
朝堂上,尖锐嘹亮的声音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经查:镇南将军云诗尘,世受国恩,膺朕专阃之寄,征讨南疆国,战事告急之际,罔顾军民安危,罔念三军托付,未奉明旨,擅自离弃南疆阵地,私携亲随一千骑潜归中州……”
云诗尘面色平静地静静听着。
龙椅上是空的,姜熹没有出席,只是命太监宣读他的旨意。
国师墨玄子端坐在椅子上,阖着眼睛,似在不忍。
“……大将擅离职守者,斩立决!朕念其昔日战功,亦念其为云氏最后血脉,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为敬效尤,先将罪臣云诗尘押入天牢……”
听到押入天牢几个字,墨玄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云诗尘。
云诗尘只是不卑不亢地屈身道:“罪臣云诗尘认罪认罚。”
她没有一丝慌乱与不甘。
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清冷淡漠姿态。
仿佛被打入天牢只是一件平常小事。
墨玄子仔细回想了好一会,记忆中的云诗尘,确实对任何事都很淡然,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
除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