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圣德堡私人医疗中心最顶层的vip病区刚被第一束晨光唤醒。
空气里混着海岸线特有的咸湿和医院轻柔的草本熏香,连呼吸都带着浅淡的薄荷凉意。
病房内,心电监护仪滴答作响,滴声极轻,就像专门为怕惊扰病人而调过的分贝。
窗帘只拉开了三分之一,柔软的金色晨光沿着缝隙斜落,打在白得发亮的床单褶皱上,像一道静止的瀑布。
李二宝睁眼的瞬间,先看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一截纤细却修长的手腕正替他整理被角。
指尖干净,指甲修得圆润无色,腕骨线条优雅,纤柔却不显纤弱。
“……老板?”
那双手骤然停住,随之而来的是低低的、几乎带着呼吸声音。
李二宝眨了眨眼,调适焦距,才看清那张就在床沿的侧脸。
颌弧线温婉,鼻梁挺而秀,茶褐色的瞳仁在晨光里映着一层清亮。
马尾高高束起,黑发滑过肩胛,衬得颈线一寸不多、一寸不少的柔美。
杨露。
她换下了里那身标准深灰套裙,穿一件浅驼色针织罩衫配同色铅笔裙,却依旧把纽扣、腰带、袖口细节打理得一丝不苟。
唯一的松懈,是脚下那双裸色高跟鞋被整齐地摆在沙发一隅,替换成了薄底拖鞋。
以便在房间里走动时不会发出一点多余响声。
李二宝想要抬手示意,却牵动胸腔的缝线,“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杨露反应极快,手掌扶向他肩膀,另一只手按住床控,把角度缓缓升高。
“别急。”她声音轻,“医生交待你现在只能半坐,任何牵拉幅度超过十五度,都会拉扯胸骨钢板。”
李二宝疼的没法所花,只是用眼神示意“我没事”。
杨露替他把氧气管的位置往下拉了一点,避开耳后的压迫。
她的气息微微落在李二宝脸上,动作细致,角度调整的很准确。
李二宝喉咙发涩:“你到米国多久了?”
“第三天,你手术那天十二点入院,我下午两点落地旧山,晚上十点赶到医院。”
她在床头把时间表微调,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房植物,“医生说你清醒的时候会很痛,但这是正常的恢复反应。”
“手术怎么样?”
“还不错。”
杨露轻笑,眼神却仍有些发红,“林市长说你从废墟里被抬出来的时候,血快流干了,在曼国虽然止住伤势,但治标不治本。
“这里是全世界最好的私人医院,给你的手术团队,都是各方面的顶级专家,他们说,你的手术很顺利。”
李二宝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息缓了一分。
“情况怎么样?”
“你的肋骨断了三根,肺部积血压迫,腿部软组织撕裂,还有轻微脑震荡,但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快。”
她顿了顿,“不过接下来至少要一个月的静养。”
她没说的是,为了让李二宝住进这家全美顶级的私立医疗中心。
林媛开通了她在曼国私人关系链上所有能动用的外交和商业渠道。
甚至动用了一个名下慈善组织与科尔比医院的科研合作渠道,让李二宝加塞进来的。
在她来之前,也对这家医院进行过调查。
各方面,都是世界最先进。
李二宝这间病房里,曾经住过的,都是世界上,知名的大人物。
这些李二宝大概不需要知道,他也不会问。
杨露把毛巾换了新水,坐回床边,又伸手轻轻整理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发丝。
阳光往里探了一点,照在她睫毛上,薄薄一层金边。
她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却用近乎呢喃的声线,听在李二宝耳里,像月色浇薄荷,清凉又软和。
“你自己休息了吗?”
杨露愣了下,仿佛没料到他会问。“我睡得比你早。”
她笑道:“这边的护理很专业,几乎不需要我做什么,很轻松。”
李二宝嗓子动了动:“别把自己累坏了。”
他了解杨露,她不会闲着的,就从这些举动就能看出,她一直在跟着护理人员,在努力地学习。
杨露低头帮他抚平被角,“我才不累,”
她掏出温度枪探额,又量血压、把数据记进平板,动作麻利得像在流水线,却格外稳定。
不知为何,李二宝忽然觉得这种平静比任何安全协议都更安心、
仿佛只有杨露的存在,才能让他确信自己还在人世。
“医生一小时后查房,我先给你做些活动。”
她把床尾的被子掀开,抬起他未受伤的那条腿,帮他轻轻做踝泵运动,
“防血栓,哪怕是顶级医院,也怕意外。”
她的指腹抵住他脚踝骨,力道恰到好处,既不疼也不虚浮。
李二宝看着那双纤细却劲道的手,忽然苦笑:“如果我没记错,你学的是播音和金融,可不是护士。”
“总得学嘛,本来以为学点皮毛就行了,可谁让我老板三天两天住院呢,我不学点,怎么照顾你。”
她语气平平,好像说的只是“我顺手学了煎蛋”。
“谢谢。”李二宝难得柔和地唤她,“给你开的工资还是太少了,后面涨工资吧,都跟了我这么久了,也才涨了一次工资好像。”
杨露停顿一下:“四个月零五天。”
“如果有一天我真挺不过,你可别把自己也搭进来。”
这句话李二宝是十分平静地说出来。
杨露手上动作不变,只是抬眸:“如果您真挺不过,那就没人能命令我了,老板。回不回去,那时就是我自个儿的事。”
言罢,她故意岔开话题,放低声音,像闲聊:“对了,等会儿营养师要来,给你调配了阴阳餐,医生说你需要高蛋白。”
“我想喝粥。”
“鲑鱼会做成糊状拌进粥里。”她知道他的口味,“樱花国厨师专门调的配比,你能接受。”
李二宝无声地笑,又被牵扯得眉心皱起。
杨露看在眼里,伸手按住他额角两秒,用力轻得像羽毛。
“别皱眉。”
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在闪光的瞳仁深处泄出心疼,“伤口一抽就疼得更厉害。”
李二宝偏头与她对视:“你比林媛说得多。”
“她是老板,我是秘书;你是……”她顿了半秒,复又平静,“是我必须照顾到极致的人。”
空气里像有一滴水落地,碎得极轻。
李二宝没再说,阖眼养神,杨露替他调低窗帘亮度,顺便把病床旁的小桌拉近。
桌面上摆着整齐的文件夹、一部加密卫星电话、一台超薄笔记本。
“你再睡一会儿,等营养师推餐上来我叫你。”
她说完,用玉手覆盖在李二宝的额头上:“老板,你要好好的,我……我们很多人,都在等你。”